“是因为……”覃瑶说:“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哥哥,你总能有办法的,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你……”
“我没办法。”方棋打断她说:“所以我没去。”
覃瑶却道:“不,你一定有办法。”
她话音偏执,死死地盯着方棋。
方棋并不与她争执,只是淡声反问:“不如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
覃瑶:“……”
她想起了之前方棋带她走的办法。
他从不与人争执,表明了目的,如果别人不同意,最终都会演变成最直接的方式——打。
一个聚会的场所,少说也有几十个人,而方棋只有一个人。
但他打架从来没输过,每次被方棋带着从狼狈的人群里穿梭而过,覃瑶就觉得她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但他真的无所不能吗?
他也会受伤,事后会被人记恨被人报复。
那次有人拿她当诱饵,明目张胆地将她绑走,做了万全的准备,等着方棋自投罗网。
他如果去了,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
可他怎么能够不去?
覃瑶看着他说:“可你说过……你说过你要保护我的。”
方棋道:“我也说过,让你不要过多的和那些人接触。”
“我没有。”覃瑶突然大声说:“是我哥逼我去的,是他们逼我的,我没办法!”
方棋:“回到覃家之前没办法,回去之后也没办法吗?”
“……”
覃瑶忽然凝固了。
方棋没再说话,他看着眼前清纯淡雅的女孩,想到了覃瑶上初中的时候。
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的关心,没有优渥的生活条件,覃瑶只是一个依赖着他,也只能依赖他的妹妹,是会乖乖听他的话,喜欢对他撒娇,不会引人注目,但还算无忧无虑的女孩。
然而上了高中之后,覃元彦和方慧发现了她的价值,改变了对待她的方式,从此她有了妈妈的关心,有了优越的生活条件,在学校里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她还是会依赖自己,还是会向自己撒娇。
但方棋知道,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求的女孩子,逐渐变了样子。
她开始打扮自己,开始交新的朋友,开始融入了新的圈子。
第一次被覃元彦丢在宴会上时,她惊惧交加,打电话时声音里透着难掩的慌乱。
那一次方棋带她回了家,安慰并告诫了她这样下去可能会有的后果,覃瑶当时听进去了,也答应了他会注意。
之后遇到同样的事,她依旧会哭着给方棋打电话,冲他抱怨他哥哥覃元彦的强势。
再后来,她连哭都省了。
她原本和方棋一样空旷的房间里,珍贵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
漂亮的衣服,珍贵的首饰,昂贵的化妆品……她渐渐长成了方棋不认识的样子。
尽管她在自己面前依旧保持着那样清纯可人的样子,但方棋知道,曾经的覃瑶已经找不回来了。
最后方慧“苦尽甘来”,被接回了覃家,覃瑶意料之中地跟着走了,没有丝毫犹豫。
那时方棋已经上了大学,听到她的决定,回给她的也只有淡淡的一个字:嗯。
那之后,方棋就在心里把他和覃瑶之间划开了界限。
所以在覃瑶又一次打电话给他,骗他去别人布下的陷阱时,他直接拒绝了。
电话里覃瑶和往常一样,告诉了方棋一个地址,哭着说她被人缠上了,想让自己去接她。
她甚至没敢跟自己说实话。
直到后来人死了,方棋才知道那是针对他的一场局。
失望吗?似乎没有。
他对覃瑶的期望,早在他看着覃瑶一点一点深陷泥潭,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诫无疾而终时被消耗殆尽。
愧疚吗?似乎也没有。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头破血流,换来的是覃瑶愈发的有恃无恐。
而他的一次拒绝,导致的是覃瑶的万劫不复。
覃瑶并不知道自己在方棋心里的样子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她只知道她被抛弃了。
所以她怨愤,她不甘,她不明白,一直被她视作保护神的哥哥,为什么突然不管她了?
她低声喃喃道:“我只是想过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
“想过好的生活没错,但你不该贪得无厌。”
毫不留情的指责,让覃瑶倏地一愣,一抹阴鸷爬上了她的脸,她转头朝方棋的身边看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人,一身纯黑,在阴气密布的过道里,他几乎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容易让人忽视,但他拿在手里的纯白色傀儡娃娃,却异常的扎眼。
刚刚的话就是出自他口。
覃瑶寒声道:“你说什么?”
方棋没想到寅迟会突然插话,眉头微微蹙起,却没有出声打断。
寅迟倚靠在墙上,低头垂眸,一根一根捋着傀儡娃娃身上交错的丝线,覃瑶质问他时,他正好捋完了最后一根,施施然抬头道:“不是吗?你本可以适可而止,在你回覃家之前,你说你被人逼迫,没办法所以随波逐流,你们在被接回覃家之前,能参加什么样的聚会?能接触到什么层次的人?在你被接回覃家之后,你被认可的小姐身份,足够让你摆脱那些人的纠缠,就算摆脱不了,以他们的层次也不敢对覃家的小姐做什么过火的事。”
“可你是怎么死的呢?”
他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让覃瑶的脸色阴冷了下来。
寅迟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你为什么会自杀?你死前经历了什么?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受了折磨是吗?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不将覃家放在眼里,对你这位覃家小姐下手?你又是怎么招惹上那种人的呢?”
一连串的质问让寅迟被密密麻麻的用阴气凝聚的利箭锁定。
寅迟:“答案就是,你们回了覃家之后,依旧不停地接触着比你们地位更高的人,依旧不知足地想要往上爬,惹上了你们根本惹不起的人物。”
如果不是这样,就算有人想对方棋动手,拿她当了诱饵,也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除非有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原本想跟着看个乐子,结果乐子没看成,失望之下,拿覃瑶当了新的乐子。
“所以,也算你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瞄准寅迟的利箭已经射向了他,眼见着要把他射成筛子,寅迟杵着一动不动,在利箭戳穿他脑门之前,一道屏障竖在了他身前,将所有攻向他的利箭尽数挡住了。
覃瑶看着抬起手阻止了她的方棋,又气愤又委屈道:“那不是我自愿去的……”
“可你是自愿回去覃家的。”寅迟说:“你舍不得覃家提供给你的生活,又接受不了覃家给你安排的人生,你想要名利,又想洁身自好,这不是贪得无厌是什么?”
覃瑶:“你……”
她忍不住看了方棋一眼,正想辩解,寅迟又道:“你不会还想说你不只是为了你自己吧?”
覃瑶:“……”
“你为什么待在林露的壳子里?难道你以为你和林露一样,是在为了别人忍辱负重?是别人导致了你的受辱和自杀?”
“林露的弟弟真的不管她了吗?她真的向她弟弟求救了吗?”
“你以为你是和林露一样,其实你只是那些随波逐流,被名利迷花了眼,放弃了自我放任自己沉沦进去,最终成功活下来的那些人的其中一个。”
只不过她比别人多了一个哥哥,她比别人多坚持了一段时间。
她被保护得太好,所以失去了自己承受的能力,自食恶果的时候,恐惧和绝望之下,选了一个最极端的逃避方式。
随着寅迟一字一句出口,过道里阴风怒号,再次卷起了尸体腐烂的气息,像是在提醒某人被她既定的结局。
覃瑶森白的脸看起来阴冷暗沉,她却没有起伏,因为鬼怪没有呼吸,她只能用她漏了风的嗓子嘶吼:“闭嘴!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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