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只能暂时收敛了心绪,凝神注意山里的动静。
但“冉禄”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望湖山成了一片速冻场,万籁俱寂,从观景台到山中林木,甚至是那些被侵染后发狂的动物怨灵,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时,有人动了。
现在在这座山上唯一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姚思宇是哪里来的执念,在维护“冉禄”这件事上始终不遗余力,他像一只苍蝇,没人把他当成威胁,却也不胜其扰。
打晕过去算了。
想着方棋抬起了手,手抬到一半,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翻手拿了勾魂锁,直袭姚思宇而去。
如果无路可逃,“冉禄”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在这座山上拖得越久情况对他越不利,只靠他的灵魂本体他逃不掉,他唯一能逃走的办法是什么?
夺舍。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利用他们无法下杀手的人当掩护。
勾魂锁破开长风,几乎把空间都扭曲,从地上爬起来的姚思宇忽然抬头,露出一双被黑雾填满的瞳孔,昭示着掌控了他躯体的已经换了一个人,他用姚思宇此前绝对做不到的速度窜开,在勾魂锁又一次追来时,在身后开了一个术法通道。
“铮——”
有什么碰撞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方棋愣了一下神,那人已经消失在了他身后的漩涡里。
“……跑了。”方棋沉声说。
但他的语气里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又看了眼手里的勾魂锁。
“怎么了?”寅迟问。
方棋顿了顿道:“勾魂锁不是法器,勾的是灵魂,不会受到术法和法器的阻隔……我刚刚明明碰到他了。”
按理说只要能碰到,那人的灵魂绝对跑不了,但是勾魂锁被某种东西挡开了。
寅迟明白了他的意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能挡住勾魂锁的,只有地府里的东西,对吧?”
方棋:“……”
他抿唇不语,又看向阵法通道消失的位置,正好看到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坠落在地,地面上的怨煞被阵法冻住了,结了一层寒冰,那东西落地,还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声响。
寅迟也看见了,他抬了抬手,那片晶亮的东西转瞬出现在他指间,他用手指捻起,对着半空看了看。
“似乎是一枚碎镜片。”
……
第133章 贵庚
捡到的那东西晶莹剔透, 形状不是很规则,看似寻常,又始终散发着一种森冷的寒意——这种寒意似曾相识。
不等他们去想, 方棋身上有某种东西微颤,好似与寅迟手里的东西产生了一种共鸣, 他顺着感应取出, 手里多了一面手机大小的镜子。
“……”
轮回镜。
两人同时抬起头, 四目相对。
“冉禄”那些超出寻常的手段好像都在此刻有了解释。
谁都没有开口,方棋又将轮回镜收了回去, 抬眼看向那人开了术法通道的位置,问:“姚思宇死了吗?”
寅迟:“死了。”
“……”
夺舍寄生,第一步就是吞噬本体的灵魂, 之后才能掌控身体。
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姚思宇或许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吞没了自己的意识。
也或许他就算明白,也心甘情愿。
一个得不到父母关爱的人,在十几岁最敏感的年纪遇到了给他“救赎”的人, 陪伴他, 帮助他, 照顾他,少时教导他学业, 长大了教他超常物外的能力, 让他脱离普通人的范畴,也脱离父母的掌控自立自主。
就算那人不是常理中的好人, 就算那人满身污秽, 但也正因如此,那人从未让他沾染上相同的东西。
从姚思宇依旧干净的灵魂就能看出来, 他一次都没有亲手杀过人,他可以说服自己,他是那人孽债缠身的命运里最后的一块“净土”,他对那个人来说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如果这种念头有人加以引导,就会让他更加坚定他的想法。
或许知道自己今天会死,他也会觉得是死得其所。
也没人会为他感到唏嘘。
只是那个人现在占据了姚思宇的身体,就关系而言,他好像真成了某人的后爹了。
寅迟:“……”
……
山下,晴水湖边,程锦突然被委以重任,自然也承担了相当大的压力,湖里的怨煞难以净化还是其次,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路人不断向他们投来的看智障一样的目光。
一整片湖泊,只靠程家是不可能的,继程家之后,其他几家也派了人来,几乎围了晴水湖一圈,其中有人手持法器,有人拿着驱邪符咒,口中念着术法咒语,打出十分中二的手势。
有人拿他们当笑话看,也有人对他们的异常行为猜测纷纭。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在干什么?做法吗?”
“拍电影呢吧?湖对面的山上不是下雪了吗?这天气怎么可能下雪?肯定是人工降雪布置拍摄现场呢,什么剧组啊?这得下了血本吧?”
“做法那不是搞封建迷信吗?我刚还在那边看到警察了,当着警察的面搞事,嫌国家给他自由过了火了吗?”
“可是刚刚那个戴毡礼帽的老头,我记得他在金桥桥洞底下给人算过命……”
“不会是政府终于决定把望湖山开发成景区了吧?这一定是为了吸引游客搞出来的噱头!”
“就算是这噱头也太弱智了吧,小孩过家家似的。”
“……”
人群里七嘴八舌,前面做法的人焦头烂额。
从前术法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区别于普通人的特殊之处,虽然修行忌骄忌躁,但他们面对普通人,也还是会有优越感的,甚至同行之间也会攀比。
所以在合作抓鬼时,他们施术往往会大声念出咒语,在可控范围内,动静搞得越大越好,在别人的惊呼声中,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引以为傲。
但他们现在只觉得羞耻!
他们好像被人当成了神经病!
如果不是有人监工,他们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在正对望湖山梯道的一家奶茶店前,一把大型遮阳伞下,一个成熟知性的女人坐在伞下,看着湖对面被冻住的山峦,已经变成墨绿色的山林,更深处是让人看一眼都遍体生寒的极致阴暗。
不只是她,就算是看不清山里被冻住的那些东西,忙着净化晴水湖的其他人也觉得脊背窜起了阵阵凉意。
“湖里到底是什么邪物?怎么这么难净化?”程锦出门时没想到会降温,还穿着一件短袖雪纺衫,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虽然有天赋,但毕竟阅历不够,还从没见过没有活物做载体,依然这么难缠的阴秽之物。
程书韵看了她一眼说:“你见过的。”
程锦:“什么?”
“不只是你,干我们这行的,从小到大都在和它打交道。”程书韵想了想,给了她一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浓缩之后的怨煞,因为浓度太高,只能一点一点地净化,一点一点用灵力抵消。”
程锦怔了怔:“咱们家的人都快倾巢出动了,这样都差点没拦住它扩散……这浓度得多高?”
程书韵没应她的话,神色愈渐凝重。
这还只是遗漏出来的一部分,大部分的邪物被封印在了对面的望湖山上。
因为天赋使然,程书韵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一个人,命格多变,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更何况她对山上那两个人的了解,从一开始就是超乎常理之上的,同样是被天赋指引,她不惜反噬也给那位尹家的小辈卜了一卦,得出了一个“大煞”的结论。
指的就是今天吗?
只要解决了对面山上的那些邪秽,事情就结束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程书韵总觉得,卦象所显示的结果,应该远不止如此。
为什么望湖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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