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分不清对方是喜欢还是感动,是心动还是妥协。
他不说话,寅迟便也一直看着他。
方棋对感情的表达很坦率,坦率他的茫然,坦率他的顾虑。
在这之前,寅迟一直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确认关系的时候他想,方棋不明不白也没关系,他行动上明白就行了。
嘴上说着不行,身体却很诚实。
不拒绝代表同意。
不讨厌就代表喜欢。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方棋相信他表白的话是因为对他有了一样的感情。
……可如果不是呢?
对一段关系的容忍不一定只是因为喜欢,还有可能是出于感动,和亏欠?
“我不是在还你的人情?”
心里的想法突然被人说出了口,寅迟不觉一愣。
他缓缓抬头,方棋却又垂了眼,说:“我同意这段关系,和看到的那些记忆没关系。 ”
这个问题他自己已经纠结过了。
解释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只是看着寅迟不自觉的紧张,自然而然就心领神会了。
看寅迟现在的反应,他好像是成功当了一回“蛔虫”。
方棋有些诧异,没想到寅迟也有这么拧巴的时候。
然而片刻之前还在拧巴的人,在听了方棋的话之后,很快就原形毕露,他忽的凑近道:“这段关系?我们什么关系?”
方棋:“……”
拧巴也不影响他蹬鼻子上脸。
带着凉意的呼吸忽然靠近,连带着他胸前的伤口也跟着逼近眼前,黑色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方棋看得眼皮一跳:“你……”
他下意识想把人推开,反倒牵扯了伤口,身前的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方棋:“……”
他身形一僵,不敢再动。
寅迟说:“疼。”
方棋没好气道:“怕疼你还自己凑上去?”
寅迟低笑一声道:“你不也没躲吗?”
当时谢辞突然出手,是方棋先站上前的。
“如果他当时没有收手,你真打算对他动手?”寅迟近距离看着他问。
方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怎么?”
“没怎么。”寅迟笑道:“不过你不是一直想去投胎吗?如果你对鬼差动了手,你可能就投不了胎了。”
他半开玩笑似的,眼睛却紧紧盯在方棋身上。
他心想人果然是贪心的,就算心里觉得不能操之过急,出口的话还是成了试探。
方棋听出来了,同样回视着他。
应该会被无视。
寅迟无奈地想着,就在他以为方棋会直接岔开话题时,方棋却道:“我不是一定要投胎。”
“……”
寅迟倏地一怔。
方棋自己也怔住了。
他也可以不投胎。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方棋心跳漏了一拍。
他敢和谢辞动手,不代表他有把握赢。
谢辞在地府存续的几百年,他的实力就算不得而知也是毋庸置疑,对他动手,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可就算是烟消云散,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了?
寅迟的惊讶不比他少,呼吸都屏住了一瞬。
他很确信,方棋放弃投胎的原因绝对不是想无止境地给地府打白工的意思。
他失笑道:“所以你是打算给我殉情吗?”
方棋:“……”
神特么殉情。
原因不明,他脸上有些发热,本能地想退开离身前的人远一点,然而才退了不到一厘米,后颈就被扣住了,他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不能碰到伤口”的念头,想提醒的话已经被堵回了喉咙里。
略显凌乱的吻带着几丝血腥味儿,提醒着方棋身前的人是个伤患。
但是伤患本人没有自觉,步步逼近,还扣住了他的腰。
细微的摩挲带着微痒,方棋不合时宜地想,寅迟上次受伤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彻底痊愈,这次却是怎么也不好。
他呼吸微乱着想问点什么,一抬眼只看见了寅迟光亮闪烁的眼睛。
他同样呼吸急促,抬手抚了一下方棋带着水光的唇,隐忍而克制地叫了一声:“七七。”
这个称呼方棋始终无法习惯,杀伤力一如既往。
他有些别扭地撇开了头,费力从脑子里搜罗别的话题,目光撇见了被丢弃在床脚的玉佩,他醒神道:“你既然一直在那块玉里,那你知道玉的来历吗?”
那块玉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外的路边摊上?
不料寅迟微怔,茫然道:“在那块玉里?”
方棋:“……你不是被关在玉佩里吗?”
寅迟顿了一会儿,笑道:“我没说过我被关在那块玉里,我是在你的身体里。”
“……”
……
第105章 换魂
一瞬间, 方棋觉得自己的耳朵劈了个叉。
他被关在哪儿?
“在你的身体里。”寅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神态很熟悉,给他一个桌面, 他能立马把胳膊肘放上去撑住自己的脸。
方棋:“你……”
“字面上的意思。”寅迟补充了一句,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另一种层面好像也是字面意思。”
“……”
在某人开裂之前, 寅迟拉住他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被关在了这块玉里?”
方棋低身捡起了那块玉。
碎玉从中间裂开了缝, 拿回玉佩的当晚他就做了有关覃元彦出洋相的梦。
“如果你没在玉佩里, 玉里面为什么会有你的记忆?”
寅迟挑了挑眉说:“应该是‘记录’。”
方棋不解:“记录?”
“嗯。”寅迟从他手里拿过了那块玉,垂眸道:“魂玉长在极阴的幽冥之地, 现在几乎绝迹了,就是在以前,也只有怨煞很重的乱葬岗才会有, 世间万物阴阳制衡, 魂玉能驱阴辟邪,其实不是驱散邪气,它的原理和聚阴阵差不多,是将附近的阴灵汇聚……或者说是困在一处, 让乱葬岗那些怨煞阴灵不至于跑出去波及到周围其他的地方。”
方棋眉头微紧:“那你……”
“我被它困在了你的身体里。”寅迟笑得意味深长。
方棋:“……”
这对话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寅迟却顾自道:“它还挺称职的, 每次我从你身体里出来, 它就盯着我不放,所以留下了那些影像一样的记忆。”
“……”
如果寅迟没有被关在玉佩里, 那这块玉为什么会到他手里?
只是因为老太太不识货, 而他运气好吗?
如果寅迟一直在他身体里……
方棋忽然想起了有关覃元彦和覃瑶的那两段记忆。
看见覃元彦出洋相的时候,和被方慧污蔑他偷钱的时候, 他都表里不一地出现过一些违和的情绪。
报复覃元彦的快感, 被方慧污蔑时的愤怒。
那不是他的情绪。
他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浪费自己的情绪。
他恍然地想:那是寅迟的情绪。
因为灵魂在他的身体里, 所以情绪会通过他的身体表现出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有另一个灵魂,在看到覃元彦出糗时替他高兴,在他被诋毁时替他愤怒。
可……寅迟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里?
方棋抬眼看着寅迟:“你还知道什么?”
寅迟道:“这块玉吗?没别的了……”
方棋打断他:“你自己。”
“……”
寅迟说过他没有他失踪之后的那段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试验品,那些拿他做实验的人一时疏忽,或许会让他有机可乘,可他不是“普通”的试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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