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亚克特神色微暗,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缓慢收紧,伴随着一声刺耳轰鸣,少年凄厉的哀叫声响起。
与此同时,沾染了他血液的子弹穿透了爱丽丝的洋裙摆,金发幼女便彻底自这片空间内消散。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没预料到会是这种发展的森鸥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是人间失格。
“小治还是太弱啦,既然跟我在一起要更警惕才行。”拥有同样长相的军装男人摇摇头,像是在恼怒自家孩子的不争气。
他随手将捂住右臂痛到几近痉挛的少年扔到一旁脸色恐怖的森鸥外怀中,又把彻底空了的手枪丢弃,嘴角重新挂上戏谑的笑容。
“告诉一个小治你不知道的情报吧。”
他理了理自己稍显凌乱的外套,认真解释道:“人间失格,能将所有触碰到的异能力无效化,按理说无法被传导。但你毕竟也是我,上限是超越者级别,异能力就算达不到那个强度,也有在缓慢增强。”
潘多拉·亚克特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溅落在地面的殷红液体,刻意让军靴避开这些仍留有些许余温的血迹。
“现在的你,即便是血液,只要离体时间不超过三秒,同样具有无效化的效果。”
这就是爱丽丝会消失的原因。
少年咬牙忍受着骨骼连接处碎裂的痛楚,歪倒在森鸥外的臂弯里,眼神逐渐失焦。
他的伤只有在确定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开始复原,并且只有致命伤才有这种待遇。左手腕处昨夜才被割破的动脉尚未愈合,右臂关节处又在刚才遭到枪击,显然已经失去了持枪的能力。
他已无余力去保护森鸥外。
“森先生,对不起……”
太宰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沉默地扫了一眼仍在警惕着敌人的白袍医生,用勉强能行动的左手将面颊的绷带拆下,哽咽着道歉,“又把你牵扯进来了。”
躯壳上的致命伤很快便恢复如初,只有这段中间断裂成几节的绷带,昭示着少年不久前曾被子弹击穿颅腔。
“好了好了,父子情深的戏码停一下啦,你就算那么信任他也不会记得。”
拥有相同面容的成年男子面露不耐,对于太宰治依赖森鸥外一事格外不满,高声道:“明明已经体验过了不是吗?辛苦把你拉扯大的养父,经营着一家小诊所为生的和蔼医生,却在这一切重写后,毫不犹豫地利用了你。”
“甚至在你威胁到他首领的地位后,将你从‘家’里赶了出去。”
正如他的每一次轮回那般,从来没能在港口黑手党留到最后。
伤痕累累的男孩瑟缩在呈保护姿态的地下医生怀里,右臂的血液始终难以止住,缓缓浸湿了那件已有很多年头的白大褂。
显然,潘多拉毫不留情的话语,赤裸裸的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揭露的伤疤狠狠撕裂。
少年又是一阵颤抖,无声哭泣着,像是不愿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
只有森鸥外那生疏的安抚能缓解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又成为了无家可归的野犬了呢,不过是小治的话,说是流浪猫更合适吧。”
潘多拉·亚克特捂住嘴角,强行靠物理方式抑制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弧度,将散发着浓厚恶意的笑容隐去,“好不容易变成家猫的你,离开了习惯的环境便很难生存。要么是被猎犬叼回老巢,要么只能磨尖爪子独自流浪,或者是……找你过去的小情人?”
刺骨杀意以太宰治为中心爆发,他双目充血,眼底燃烧着熊熊毒焰,在听到“情人”一词时猛地抬头,愤恨之意浓稠到几乎要实体化。
一直静观其变的森鸥外动作微僵,瞥向怀中少年的目光逐渐染上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确实讶异对方口中神秘的“情人”对于这孩子的重要性,平日里连生存意义都没找到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触之即死的逆鳞存在?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讶异的是……
猎犬,军警方的最强战力。
如果说太宰治在离开港口黑手党之后能被猎犬吸纳,说明他的资质非比寻常,方才那三枪足以证明这一点。
而轻易将这孩子丢弃的自己,会让港口黑手党蒙受多大的损失,森鸥外甚至不敢去深思。
可惜的是,成为猎犬的太宰治并没有在潘多拉·亚克特心里留下什么特殊印象。他不过是略微提起,之后便彻底略过,着重强调所谓的“情人”问题。
似乎激怒拥有同一张脸的太宰治,能让他感到无比欢愉。
“他也是个可怜人,新婚前夜,未婚夫在自己面前死去。这样的刺激,哪怕他是米佳的孩子也无法承受呢。”
恶劣笑容再也无法抑制,潘多拉·亚克特的瞳孔中的浓雾愈发深邃,低声细语着,宛若自深渊而来的恶魔。
与梅勒斯首领对外界所展现的面容完全不同。
他双眸微阖,轻声说:“啊对了,你还不知道这一次他早就死了吗?”
“……”
太宰治呼吸陡然凝固,攥紧血迹斑斑的绷带。
某个跟他同样身陷孤寂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在顷刻间,化作星星点点的尘埃碎屑消散。
再怎样的竭力挽留,最终也只是自指间缝隙流逝。
即便彻骨的疼痛不断侵袭着他的理智,太宰治也被内心油然而生的怒火所掌控。他在森鸥外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声音干涩,布满血丝的眼眸狠狠注视着眉眼含笑的男人,愤恨道:“果然是你杀了他……”
“哼哼~”
潘多拉·亚克特只是笑着,并未否认。
表面剧本中的费奥多尔,早在当年‘失控’的【群魔】之下,成为了一具焦黑尸体。而在故事背景板里轮回的最初,那个被潘多拉抹去异能存在的世界里,他们是在和平社会里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没有异能力,没有一切超乎常理的存在,横滨也不过是一座普通的沿海城市,港口黑手党的标志性建筑从未存在过。
但是这个世界有梅勒斯。
不曾成为过军官的森鸥外经营着一家小诊所,收养了某个自孤儿院中领回的男孩,与定居日本开咖啡店的俄罗斯单亲爸爸成为了邻居。
两家起初互看不顺眼的男孩逐渐熟络,孤寂的灵魂相互吸引,随着时间流逝,在只有彼此存在的世界中许下相守的约定。
这期间,附近又搬来一户名为织田的小说家。不知不觉间收养了五个孩子的他,时不时前来寻找森鸥外讨教养育孩子的心得,使得年龄差较大的两人成为了关系极佳的朋友。
在这样的环境下,手拉手认认真真读书考东大的太宰治和费奥多尔,待成年之后,便向家里坦白了他们的关系。
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得到的只有来自长辈的祝福,与他们婚期将近的喜讯。
直到婚礼的前一天,跟太宰治拥有同一张脸的潘多拉·亚克特出现在了青年面前,犹如坠落凡间的神祗,转动了银白色的时间轮盘。
自此,噩梦般的轮回开始。
世界颠倒混乱,随波逐流至黑暗深处的太宰治找到了不曾认识自己的养父。在他成为先代让位见证人之后的没多久,便死于对森鸥外毫无保留的信任之下。
逆转,上周目清除,仅留下身为东大学生太宰治的记忆,与零星残留的记忆碎片。
之后的每一次轮回,死于黑手党内部派系斗争、死于先代首领的镰刀下、死于帮派交战的枪林弹雨、死于白鲸坠落之日、死于……恋人所安排的狙击枪下。
破碎的记忆不断叠加,逐渐拼凑出背后的真实,一切罪证都指向了隐藏极深的潘多拉·亚克特。
然后太宰治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迎来死亡。
即便如此,世界也会在他23岁的那年重启。而怀揣着无数次轮回残缺记忆的他,只能随波逐流,寻找着终结这无尽轮回的唯一可能。
直到今日。
制造出这个巨大笼中世界的罪魁祸首伸出手,在虚空中轻点,解释说:“那孩子放任他成长,也会成为不得了的人物呢。你们要是联手的话,想必毁灭世界也不在话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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