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笑得没人性,从吴居中桌子上找到抽纸,抽了两张大发慈悲递给了他。
感冒了的身体软绵绵的,安问站起来就晕乎,任延半蹲下身将他背起。长长的走廊灯光泛着暖意,任延将他背得很稳,嘴里取笑:“现在还觉得淋雨好玩吗?”
路上碰到巡逻完毕准备下班的老邢,任延神色坦然,安问勾着他的脖子,将心虚的脸往后掩。
老邢推推眼镜:“腿怎么了?”
任延代为回答:“扭了。”
老邢清清嗓子,不自然问:“不会说话,这个是哥哥吧?”
任延忍住笑,只是略抬了下唇角:“是的,您火眼金睛,慧眼识人。”
夸了,但感觉怪怪的。老邢严声警告:“你可别把弟弟带到学校里乱来啊,我告诉你,在学校里要注意影响,尤其是安问的影响。”
待走得够远了,安问才伏在任延肩膀笑。任延也笑,几乎脱力,哄着安问让他别乱动。
都感冒了,当然不能吹风。任延叫了车,安问让他先去花店一趟:「我定了一束花。」
“送给我的?”任延想了半天,没想起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到了地方,花束早已包扎好,深玫粉色的欧月层层叠叠,花的直径很大,花型如碗,浓烈但不俗。任延指尖抽出里面香槟金卡片,鼻尖萦绕进香水,上面写着:「熔熔」。
任延:“……”
得,弄半天送他妈的。
“熔熔玫瑰很少见人买,我也是特意去花市给你找的。”熟识的店员姑娘微微笑,“还满意吗?”
安问点着头。
“笑起来真好看,少十块。”小姑娘笑嘻嘻地说。
任延也不知道该说安问的笑是值钱还是不值钱。
回到车上,生了不知道哪门子气,抱着花心里醋意翻涌,脸黑得像是哄不好。安问拿过他手机,给自己发了个一百块钱红包,让他指纹支付一下。
任延支付了,安问那边响起金币进袋的音效,继而两手按在车座上,对任延笑了起来。两边唇角上翘,眼睫也弯着,笑出了远超十块的好看。任延按着他的后脑,拥吻上去。
司机看热闹,只不过后视镜里,只有热烈的熔熔盛放。
崔榕今天到家比他俩早,正盘腿在客厅玩西西公主的肚皮,见安问抱着花进来。省实校服被他穿得干干净净的,一股子少年气,花又如此出众,与他画般的眉目交相衬着,崔榕一时间怔到失语,连西西公主踹了她一脚都没反应。
安问把花递到她手里,崔榕迟疑又惊喜,试探着问:“是送我的?”
安问点着头,任延在一旁两手揣着兜,一脸醋意的凉薄,语气也凉:“特意订的,花名字在卡片上。”
崔榕抽出贺卡,纤长的两指将其展开,「熔熔」二字是斜着的花体字,形体浪漫,但这二字却又浓烈而有力量,恰如花,正如人。
崔榕尖叫一声,抱着花瞥过脸,过了会儿,用指腹在眼上抹了一抹。
任延仰头扶额,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原来看安问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心情:欣慰,为他高兴。
现在:这人怎么乱释放善意啊?怎么对谁都这么好?作为男朋友除了能亲他抱他干他,就没别的特殊性了是吗?
又一想到安问这会儿还不会说话,要是能说话了,还能安安全全稳稳当当地放在清华吗?
虽然这么想着,但周末送他去沈喻的心理诊室时,脚步却没有任何迟疑。
助理接待他们,给两人倒上茶:“上一位客人耽误了会儿,请稍候。”
三间诊室有单独的候诊区,用玻璃和百叶帘隔开,私密性做到完美。安问捧着纸杯,感受着杯壁上传来的温热,紧张的情绪也渐渐升温。
杯子被轻轻放下时,没有任何声响。他蓦然站起身,打着手语:“不然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任延拦住他:“你不想说话?”
安问点头又摇头,从咳嗽声中能听出嗓音微哑,扁桃体发炎了。他这一周感冒都办好不坏地拖着,也许是竞赛训练的强度太大,脑袋也始终昏沉浑噩。
任延牵住他的手,让他在沙发上重新坐下,继而蹲下声,微微仰起脸,深邃的眼眸里视线认真:“其实昨天晚上我失眠了。”
安问懵懂地睁了下眼,病着时他老是犯困,薄薄的眼睑止不住地披下来,现在是强打精神。
“我想的是,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的见过你会说话的样子,听过你的声音,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是今天从这里走出去以后,或者一段疗程后的某一天,我陪你走出这扇门,走到午后的太阳下,你就会说话了,那个只属于我的会说话的安问,就变成了所有人的安问。想到这一点,我睁着眼到天亮。”任延勾了勾唇,“我是不是很自私?”
安问亦跟着抬了下唇,轻轻地摇头,轻轻地眨眼。
“但是,日出后听到鸟声,我忽然想,我宁愿你是所有人的会说话的安问,也不愿意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小哑巴。”
第86章
沈喻医生的心理诊所静谧得像一座午后的教堂, 一切声音都被暖调纯白的墙壁吸收,而一间一间分隔开的诊室, 就像是教堂的告解室, 沈医生坐在小小的窗口后,听着每一个病人小心翼翼地告解着心底的罪恶、惶恐、谎言与懦弱。
安问心里捧着茶杯时,心里就想着这些电影般的画面,直到沈喻的助理再次来请, 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安先生, 沈医生已经准备好了, 请跟我来。”助理是女性, 讲话声音语调温柔而专业,像是专业训练过。随后转向任延:“任先生可以在这边休息, 有消息我会随时通知您。”
就诊登记和手续是早就办好了的,安问放下茶杯, 显而易见地深呼吸,惹得助理对他微笑,“不用怕。”
任延起身, 两人在助理的注视下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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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医生戴眼镜, 很年轻,镜片后的双眼平静温和, 但令安问想到手术刀。听闻许多明星也在他这里做心理建设和疏导, 但出于隐私保密, 人们并不知道有谁,八卦里流传得最多的, 就是从花瓶走向影帝的柯屿。
有一天深夜, 安问和任延在影音室里看了他的代表作《偏门》, 见到沈喻的第一眼, 心里略过念头,觉得沈喻是被柯屿这样一位演员所信任的,所以当然也值得他和任延信任。
“请坐。”
沈喻请他坐,继而起身给他倒温水,坐下时,两腿闲适搭着,双手交握在膝前,姿态如同闲聊。
“是从几岁开始不会说话的?”
安问比了个“七”的手势。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么?让你觉得印象深刻,或者某一个深刻,某一个画面,它出现在了你脑海中,停留在了你记忆里。”
安问思考着,神情染上歉意地摇摇头,随即给他看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那是他拍摄的日记。
“你的院长奶奶问你,为什么最近话这么少,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你想回答,却忽然开不了口,”沈喻垂眸看着日记里的字句,复述出来:“所以并不是忽然说不出话,而是渐渐地有了迹象,只是你自己并没发现,直到这件事被旁观的人戳破,至此,你才真正、彻底地在主观上无法开口。”
沈喻打了个响指,屋子里声控的一盏吊灯倏然灭了,又一个响指响起,灯亮起,“潜意识与主观意识,有一道开关的桥梁,就像这个响指之于这盏灯。”
安问微张着唇,有点懵。
沈喻笑了一下,把手机递还给他:“你玩过推理游戏么?或剧本杀,也许答案就存在在这些细碎的线索里,也有可能这些线索追溯到头后,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没关系,我们就当玩游戏,所以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安问点点头,等着沈喻询问下一步。
“不说话的开头那几天,你感冒了,是哪种程度的感冒?”
安问打字给他:「发烧,在乡中心卫生院住了两天院,不记得什么了。」
“那么,7岁以前在福利院的生活,你觉得过得如何呢?有没有经历什么大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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