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床头柜上的彩绘琉璃台灯被扔了出来,在安远成的耳边应声而碎。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手语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表达安问的愤怒。
有什么话要冲破喉咙,但意识里的钢印那么顽强,即使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的声音也还是突破不了牢笼。
安远成懒得看他复杂愤懑而无声的手语,径自不带感情地说:“不错,在外面十几年,你确实比你哥没有教养多了。”
顿了一顿,他平静反问:“我凭什么不可以说她?当年她带走你,是因为我怀疑你是别人的儿子,她不澄清,不证明你的清白,反而不辞而别带走你。你知道她之前跟我说什么?说既然我认定你不是我的儿子,那她就带你走,让你烂在臭泥塘里,让你当颗泥地里的烂土豆,过最廉价最吃苦操劳的一辈子。她是疯女人,你觉得说出这种话的人,配当你妈妈?不管你是不是我亲生你,你总归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她在乎你吗?”
安远成面无表情地说:“她这样的女人,你等她?等到到吗?她就是故意丢弃你、抛弃你,故意带你去最苦的山里。你为了等她,好好的正常人不当,要去当哑巴,你觉得是疯还是蠢?”
门再度锁上,屋内外都陷入寂静。
安问莫名冷得发抖,肩膀哆嗦得厉害,走向门口的短短几步,竟然是踉跄的。
他抬起手,像敲鼓一样地拍门。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不急,不快,但声声沉重,不多时,手掌便彻底绯红。
他的房间是套间,衣帽间、书房和洗浴都连着,坐落在别墅二楼,临着正门的庭院。门外曲折的走廊连接的是几间功能房和三间保姆房,安养真和安远成、林茉莉都睡在三楼。或许是安远成下了命令,因此安问拍了一个小时的门,拍到坐门边快睡着了,也没等到谁来问一问他怎么了。
林茉莉很少见安远成发这么重的火。
她跟了安远成五年。从国外念书回来后,她在模特公司登记了模卡,兼职参加一些走秀和商业站台来挣外快。那一次为安家新开业的珠宝店站台,身为董事长的安远成亲自莅临剪彩,临走时,问林茉莉叫什么。他风流,下属也识趣,很快把林茉莉的身份资料都递给他,如选妃。
林茉莉后来进了公司,当安远成的秘书。她有高学历,有见识,但并没有一展拳脚的意志。安远成的糖衣炮弹那么厉害,又是单身,虽是四十好几的年纪,但气宇轩昂的,很有风度。林茉莉跟了他,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后来知道他有很多个女人,闹过哭过也躲过,身边人劝她不要太天真,好好抓住什么实际的,才是最要紧的。这是林茉莉人生中的重要一课,她学会乖顺、听话、懂事,话不多,识大体,懂情趣,渐渐成了安远成最喜欢的情人。
要想当浪子,钱是一方面,性格也不能太糟糕。安远成不怎么跟心爱的女人发火,大男子主义演变成一种疼爱和宠溺,林茉莉很少被安远成凶过,所以突然见到安远成如此反常,她吓到胎动。
“问问……是做错什么事了吗?”林茉莉问,一手扶着肚子。音量不敢太重,听着像雨丝飘。
“他生病了,也做错事了。”安远成似乎不想深聊:“你别去找他,他情绪不稳定,小心发起疯来伤到你肚子。”
“怎……”林茉莉蹙了下眉:“怎么会?问问不会的。”
安远成拿起手机,瞥了林茉莉一眼:“你该睡觉了,太晚睡对宝宝不好。”
他最近在家里也拿着手机不松手,林茉莉虽然好奇,但不会问,也不会查。电梯在二楼停下,她迟疑了一下。安远成的话确实起了作用,没有一个母亲不想保护孩子,她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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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延洗完澡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屏幕感应亮起,显示有一条微信。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滑开,安问干干净净的「分手」两个字,在界面上显得突兀。
任延怔了一下,一瞬间的冲击自然是有的,但他没有当真。给他一万条理由,也没有一条能对应到安问跟他分手。
沉沉地舒了口气,任延皱着眉在床边坐下,将毛巾丢一边。手机抵唇,他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问:“你搞什么”
别告诉他是在玩什么无聊的真心话大冒险。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再度拨打电话时,被挂断。
安远成眸色晦沉地看着手机。任延的语音,他一个字也不想听,因此只是长按转了文字。
要拆散一对年轻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拆散他们和矫正安问的性向,是并行不悖的两件事,何况安问拥有这么好的基因,怎么会是变态?那么多半是受了任延的蛊惑,因为他在美国长大,骨子里的叛逆,已经无可救药。
对于他来说,只要拆散开两人,那么也许安问就连矫正都不用矫正了。
在安远成的做事词典里,省时省力是排在第一行的。他拿起手机,再度编辑了一条信息。
过了数秒,任延在不设防的轻笑中收到安问的微信:「你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让我觉得恶心。」
第98章
“恶心”这个词太重, 任延根本就难以想象对面的安问,会是用什么心情、什么表情来打下这行字。
再度拨打视频时,仍然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任延抹了抹脸,被擦得半干的头发凌乱着, 他先问:「宝贝, 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不知道, “宝贝”这两个字让对面的安远成血压高升额角青筋直跳。
安远成当然不可能回他。
任延想了想,编辑:「我给你发语音,你方便听吗?」
没发过去,屏幕出现红色小圈,提示“您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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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光线昏暗,彩灯跟着舞池中心DJ的节奏而变幻,安养真怀里坐了个漂亮妩媚的姑娘,是主动投怀送抱的, 但他并没有拒绝, 两人亲昵地耳语。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 双方都笑了起来,姑娘锤他肩膀,他揉她腰,浪荡的模样跟平时有很大不同。
酒吧上下都知道安少爷在哪边卡座,任延找过去时,安养真吓了一跳, 坐腿上的姑娘都被掀了下来。
“我操?”安养真活像见了鬼, “你怎么在这儿?”
任延无语, 俯身一把扣住他手腕:“跟我出去说。”
卡座上坐了一圈朋友, 安养真仰脖喝了杯威士忌压压惊, 继而跟几个人打招呼。前后不过耽误几秒功夫,但任延脸上表现出了极其不耐烦的感觉,眉头紧锁脸色黑沉的模样把周围姑娘都吓没声儿了,安养真怕了他,半举起手投降:“好了好了我真好了,现在就走。”
越过酒吧镶着几何形冰蓝色光线的宅门,外面冷风骤然扑面,几个穿着包臀裙的女生一边抽烟一边等人,见安养真出来,显然是认识的,笑着过来递烟:“搭我一程咯,安少?”
安养真叼了烟,看了眼任延的脸色,识相地对姑娘浪荡笑着赔罪:“不巧,今儿他是我债主。”
跑车就停在一旁,随着车主的靠近而自动亮灯解锁,安养真亲自为任延拉开驾驶座的门,“我喝酒了,你开?”
任延没坐进去,一手搭着车门,单刀直入地问:“你告诉安问了?”
“什么?”
“我找过你,跟你说了他心因性的事。”
“没有啊。”安养真咬着烟,讲话有些含糊,但眉眼间神色是认真的:“你不是让我别跟他说吗?”
任延的目光淡淡停留在他脸上数秒,确认他没有说谎。
“那这是怎么回事?”
安养真又问了遍“什么”,接着接过任延递过来的手机,看到“分手”与“恶心”,安养真:“我操?”
任延眉刚蹙起,便觉得劲风扑面,安养真的拳头瞬间挥至眼前。他愣了一下,上半身微微一撇,倒是很轻易地用一手阻住了安养真的攻击,“啧”了一声:“你搞什么?”
安养真拳头被他控制住,想抽抽不动,想揍又揍不了,只好冷着脸命令他:“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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