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恩看着他们,就仿佛看到刚入仕途的自己,看到他们,就感觉到在光看不到的角落还有一线生机。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恍然明白当初廖远停说的那六个字,功成不必在我。
几十年前,他在选择的岔路口走错了路,一朝奋斗至此,看透了人生,也参悟了人生。后来受儿子影响,他恍然间仿佛又站在了那个岔路口,和年轻的自己并肩,几十年后,他竟会选择一条在当初的他看来十分愚蠢的道路。
“你信不信命。”他突然说。
“不信。”柏佑清莫名其妙,“怎么,你信?”
廖华恩摇头,“不信。”
“那你还问。”
“但我信天意。”
“什么意思?”
廖华恩笑了,“去年我查出了肺癌中晚期,宋院不让我隐瞒,我跟他讲,别对婧婧说,可以对远停说,只是对他也不要说实话,往轻了说。宋院说如果我不抓紧时间治疗,顶多再活两年,今年,是他说的第二年。”
柏佑清震惊地看着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你都没跟我讲?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你都不讲?”
“前段时间我再去检查身体,他又说,情况虽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我还能再活两年。”廖华恩好笑地看他一眼,“暂时死不了。”
“说什么话,抓紧治疗!”柏佑清抓着茶杯一饮而尽。
“老柏。”廖华恩很平静,“我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
“别说这些丧气话。”柏佑清竟感到自己词穷。
“这不叫丧气话,我想的很明白。早在远停出车祸的时候我就想了,我和邓淮,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他撞了我儿子,我就要他死。后来我和婧婧离婚,让她净身出户,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当时远停的对象刘学恰好找到我,我便让他答应我,如果有天我离开了,我希望他能认婧婧当干妈,他当时的表情,很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廖华恩想起刘学小狗似的茫然的表情,竟一时感觉可爱,他笑道,“他可能不理解为什么我不赞同他和远停在一起,但愿意让婧婧认他当干儿子。”
他笑着摇摇头,“远停像我,犟。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他认定的人,不会再变。但是我不甘心啊。”他叹息,“认他当干儿子好一点,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柏佑清感叹着他的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
廖华恩重新给他倒了茶,“以前我觉得为人丈夫,给妻子创造良好的生活条件是首要,为人父亲,给儿女指明正确方向是首要,倘若真的不幸离开,一定要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经济资源。但远停的事告诉我,在这个位置上,留什么都不重要,老柏。”
他看着柏佑清,“给年轻人留一条光明的路,才最重要。”
他不担心邓淮背后的势力上位,他只要做到他该做的。他也不怕死,他是为了儿子的理想而奋斗,虽死犹生。在这一刻,几十年前的他与自己相重合,他做出了新的选择,获得了重生。
他不信命,所以他依然选择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但他信天意,所以他相信,他之外,还有他。
柏佑清张张嘴,许久以后,才豁然地笑道,“华恩啊华恩,没想到,最后竟成你说服我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举杯畅饮。
很快,廖华恩与柏佑清就邓淮近些年的所作所为进行了整理,他们知道,现在是选举刚结束,还有转机的余地,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越往后拖,形势对他们越不利,唯一遗憾的是西山监狱那边依然杳无音信,这是他们最大的把柄,却没能给他们最后一把助力。
廖华恩将郑璇明写的详细的扶贫造假报告复印了一份转交给廖远停,廖远停与他一碰面,知道了他和柏佑清要联名举报邓淮,连忙将自己的所查所得也都交付给他,父子俩一对视,廖华恩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
晚上的时候,他回了趟家,找苏婧。
苏婧对于他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电视放着新闻,他看了一眼换成其他频道,坐在沙发上握住苏婧的手。苏婧本能地觉得他有点奇怪,但看他神色如常,又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你没事儿吧?”她不放心,还是问了一句。
“没事。”廖华恩低头细细摩挲她的手,“护手霜好用吗?”
苏婧嘴硬道:“一般般。”
廖华恩看着她,举起她的手背在唇边亲了一口。
苏婧登时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疯狂地抽纸擦手背,恶狠狠地吐槽:“你要看就看,整什么这恶心人的一出。”
廖华恩等她擦完,又拿着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
苏婧:“???”
她使劲挣脱:“你给我松开。”
廖华恩松开,她又擦,擦完廖华恩又亲她,循环往复三四次,苏婧崩溃了,她捶了廖华恩两拳,没动了。
廖华恩哈哈笑,抽张卫生纸给她擦擦。
第二天一早,他将汇报资料向上递交,却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廖华恩莫名其妙,直到见了秘书,李海顾不得尊重,连忙把廖华恩推进办公室,神情复杂又难言,廖华恩坐下,说:“说。”
李海张张嘴,又闭上,干脆把手机递了上去。
不雅视频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视频中的内容不堪入目,呈偷拍视角,跟他之前收到的一模一样。他看着底下的转发和评论,出乎意料地平静问:“查了吗。”
李海感觉自己喉咙塞了一块儿石头,“……孙、孙副市长……孙昭。”
廖华恩点头,“你先下去吧。”
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他一个人,他安静地点了根烟,随后猛然吐出一口血。
血溅在文件上,他叼着烟抽纸擦干净,把地也擦干净,将卫生纸扔进垃圾桶,看着不远处笔筒里放的钢笔。
过了片刻,他将钢笔拿出来,笔尖停留在稿纸上,细想他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
他都做过什么。
第196章
人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都是有感应的,而这种感应多数应验在坏事上。廖远停的眼皮自那日见过廖华恩就一直在跳,直到他看到视频中的主角。显然爆料者是下了大功夫的,短短一夜,舆论的中心全是这个廖省长。虽然视频很快被处理下架,但是底下群众们的非议不绝于耳。虽然对于体制内的潜规则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有些屡见不鲜,但真正爆出来以后依然为人们津津乐道,是饭后闲聊的谈资。曝光视频的人应当非常了解廖华恩,知道他这一生爱面子,要尊严,便用最杀人诛心的方式攻击他。
廖远停第一时间联系了苏婧。
苏婧不好上网,没事儿就喜欢看看书。但架不住有上网的朋友和亲戚。当她看到她们发过来的视频时脑子先是嗡的一声,像被雷锤了般发出阵阵耳鸣,随后竟诡异地冷静下来。她先是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有没有针孔摄像头,其次透过窗户向下望有没有可疑人群,最后给廖华恩打了电话。
无法接通。
她又打。
依然无人接听。
她戴好帽子和口罩,第一次开了还没离婚时和他在一起开的车,前往了曾经的别墅。
却发现里面有人。是李海。
李海第一时间认出了她。心里跳了两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询问她,并做了自我介绍,苏婧对他隐约有点印象,也只是有点,廖华恩在单位的事她很少过问,“他人呢?”她的声音很冷静,语气快速但尾音有些颤抖。
李海说:“省长在单位。”
“我要见他。”
李海的表情有些复杂,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省长说他谁都不见。”
苏婧心下有了答案:“他已经被带走了?”
“没。”李海摇头,忍了几忍说,“夫人,最关键的……还是得看眼下怎么运作。”
苏婧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舒了一口气说:“让他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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