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老相爷是个惜才的,觉着谢家人丁也太单薄了点儿,既然两个都挺好,便让老二帮着老大打下手,这样老大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去出门自己结交人脉。
谢家将谢老二看作条虽然偶尔汪汪叫,但绝不敢反抗的狗,谢祖峥却是个恃才傲物绝不许任何人踩自己一头的偏激狂,于是兄弟两个明里暗里地斗,老相爷觉着是种锻炼,只要不出人命便好,哪想后来还是出了事。
这‘事儿’便是当年在扬州谢崇风被暗杀一事。
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指摘到相爷府头上,但是稍微想想也能明白是跟谢祖峥有关。
当年谢家老二残废了的消息可是传的有鼻子有眼,后来人怎么又突然站起来还开口说话了,顾劲臣也找不到答案,可只这一点便可知道谢崇风此人绝非随意任人践踏的东西,这人从小就有股子狠劲儿,拼了命也要证明自己比谢祖峥强,被打压后便知道蛰伏,看似认命,实际暗斗。
暗斗多年,看上去毫无建树,至今除了在军中有威信,但手上又没有兵权,只闲来呼朋唤友登高打猎,但顾劲臣怀疑,绝非如此简单。
这谢家祖孙三人都有些许邪性,争强好胜是天性,好比老相爷,永远看待皇帝,就像是看待三岁孩童一样,什么都不想问皇帝的想法,觉得皇帝和先帝都没有开国的元祖皇帝优秀。
又好比现在接触过几回的谢祖峥,自老相爷死后,除却更加冷静,还更目中无人,说过好几次最好是扶持一个拿捏得住的傀儡做皇帝,谢祖峥偏不,执意这天下原本就应当是谢家的,要不是老相爷照看,这大兴早完蛋了云云。
如今为谢家办事的谢崇风看上去淡泊名利,十年来毫无功勋品级擢升也没有怨言,只背地里跟谢祖峥较劲,表现得很是没有格局,像是拘泥一个相府,不成大器。
可一个能够屠城的将军哪里是个能忍的?
忍,便意味着有更大的所求!
他就是这样,他能不懂?!
之所以目前不怕谢崇风做什么,那是因为谢崇风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所以顾劲臣便愿意将宝压在谢祖峥那忍身上,总之只要不是曹家人,他都愿意支持。
可现在谢崇风在碰他的顾珠,他的顾珠!
驸马爷白皙的面上铁青一片,直白道:“你还戏弄人家?你那些花花手段,放在尉迟沅那小子的身上还使得,哪怕是放在白家那小子的身上,都不够用,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心思简单,以为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这天底下一百件婚姻大事里,一百另一件都与利益有关。”
“珠珠,他不是好人,他哄你跟他一块儿,不是为了拖累他大哥,便是为了造福他自己,他跟那品行纯良的韩江雪不一样,他只是小小的一个伴读,若是惹你不快,爹能为你出头,但谢崇风,像是所有箭都藏在了暗处,就为了针对他大哥,现如今我跟他大哥是一条船了,你若是还敢偷偷出去跟他一块儿,要是某日死了!你要我如何独活?!”
驸马说了这样多,一幕幕宝贝蛋死在自己怀里的画面便像是万花筒一样滚过,激出他十万分的急火,一口气没上来,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
顾珠哪里见过这场面。
“爹!”顾珠急忙搀扶过去。
顾劲臣随意抽出帕子擦了擦,却对他笑:“别怕,火气大。”
——我信你个鬼!
自那夜被爹爹吐血给吓着后,顾珠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敢乱跑,生出还是跟铁柱算了的心思,毕竟爹是只有一个的,而且他近日也当真没心思谈恋爱了,满脑子都想着在青州的待今大哥如何如何。
他成天愁眉苦脸,得了府上陌生丫头‘不小心’掉在自己脚边儿的信也不回了,只琢磨着要想办法把待今大哥调回来才好。
隔日他写信去给青州的二表哥,也就是二皇子,说四伯身体不爽,唤待今大哥急急入长安侍奉,谁料十天过后回了他一封‘公务告急,苍生在上,皇命在身,恕儿子不能侍奉左右,命夫人代劳’等等的回信。
顾珠皱眉,可又有点儿庆幸,庆幸似乎铁柱跟他说的那样紧急,结果那些传闻里的坏人并没有逮着待今大哥怎么样,也并没有供出他。
没有供出他这件事顾珠其实并不惊讶,就他这位考学考了几十年硬是考不上的死脑筋,绝不是轻易背叛人的意志薄弱之人。
可其实太坚定也不好,若是碰上严刑逼供,顾珠还是希望待今大哥说出自己最好,自己在长安,还有爹护着,有公主娘隔三岔五嘘寒问暖,舅舅哪怕或许讨厌他爹,但是对他从未怠慢什么,在没有下台前,似乎也有些威慑力,他是什么都不怕的。
小顾府这边得了青州顾待今的信,四伯顾逸辛皱着老脸嚎啕大哭,在府上没日没夜地央求顾珠他爹去跟皇帝求情,放他老儿子回家。
四伯像是也明白其中的风险,哪怕从前再混蛋,也到底是个父亲,又总觉着自己亏欠老儿子,所以如此作为。
顾珠一天能看见四伯哭好几场,倒是比林黛玉还厉害,起初他瞧着很辣眼睛,后来看多了,却是心软。于是央求爹派信得过的人去青州保护待今大哥。
派去青州的人是郭叔叔手下教好的学生,一水儿的肃穆冷淡,气势沉静,一副死士的架势。
顾珠很放心,开始能睡个囫囵觉了。
秋雨到的时候,顾珠去了公主府用膳。
公主府外朱门巍峨,往里依旧是锦绣极了,一步一景,但仆从虽多,所有人穿戴依旧简单素净,顾珠跟公主娘吃了顿饭便被一直守在旁边的爹给带了回去,回去的时候顾珠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娘,娘没有表现出多么沮丧的表情,而是对他笑,像是不知道他其实不是什么好儿子,连爹要反了曹家的事情都不跟娘说。
秋雨连绵,水涨船高。
长安物价忽地涨了一倍,顾珠听身边的小满姑娘念道了一嘴,说是来往的船运发生船难的事故增多了,导致从南边儿还有外面运来的所有东西都紧缺起来,水涨成这个样子,顾珠一时担心极了,又连忙联系青州那边的待今大哥,问问水坝建好了没有,今年听说是百年难得的暴雨呢。
信回得比从前慢了三天,顾珠伸长了脖子跟哭哭啼啼的四伯一块儿等,结果等来的信中却有意想不到的隐形人。
只见信上提了几句水坝的使用良好,毕竟目前降水量其实并非多大,又说自己有次在河边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脚踩着了一滩青苔,直接滑进了湍急的河里,好在有十几个路过的兵丁拉了人墙救他,不然真是见不到驸马派来的几个壮士。
顾珠一看这信内容,一阵后怕,哪里就刚好冒出来十几个兵丁会人墙救人呢?这事儿肯定有蹊跷!是有人特意在他爹的人还没有赶到前就保护着待今大哥呢!
顾珠首先怀疑是谢崇风,没有别人了,一定是他。
可顾珠已经积累了三封谢崇风的信没有回,顺便也已经冷了人家一个多月,这会子突然得知自己的待今大哥疑似被人家救了,哪怕再觉得见面尴尬,也想要亲口跟人家说一句谢。
顾珠在这里不知道怎么写感谢信,好不容易写好了,却是送出去的信别人没有收,回来回信的小厮还贼头贼脑瓜着脸说:“侯爷,我连谢府的门儿都没能进去,听说是谢家的管事忙,没空见我,也不认识咱们,说是府上也忙,就不招待了。”
“忙?他个谢老二有什么好忙的?”
顾珠破坏了一场因雨起事的造反,现在大兴应该还算平静才对,他爹静观其变,没有动静,谢祖峥也没有动静,顾珠想不出来谢崇风除了因为被他冷落生气才不愿意收信的原因。
小厮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说:“听说好像是匈奴闹起来了,是前天的八百里急报,前天谢二爷就被招进宫里受封征北将军,不日便要整装出发,踏平毁约的匈奴王庭呢。”
顾珠歪了歪脑袋,颦眉道:“啊?要打仗了?”
“还有件事,听说这次原本是想要咱们驸马爷跟谢二爷一同出征,但咱们驸马爷当朝咯血出来,说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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