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二爷嗤笑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绿蓉立马去拿起石桌子上的袄子给身材精瘦骨架完美的桥二爷穿上,随后便听二爷冷声幽幽道了一句:
“这府里,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到处都是,一个个心里门儿清着呢,都知道巴结老太太,对其他人,别说是珠珠那个小侯爷,就是五叔那个驸马,有些老资格的婆子都懒得搭理,这几十年的,他们大概是把将军府也当成他们自己的家了,觉得自己也是个老爷夫人了,吃用比庶子都好,只是抢了珠珠的红包,算得了什么?大不了老太太说上他们一句,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失。”
绿蓉点了点头,又问:“那小侯爷回去闹着非要要回荷包呢?要打发那些没规矩的下人呢?”
桥二爷摇了摇头,垂下眼帘,说:“珠珠他……跟五叔不太像,五叔如果当真生气起来,谁都怕,但珠珠不是,他心软,瞧着牙尖嘴利,实际上,爱哭又胆小,对那些下人,这时他生气,过一会儿就会想,区区几个金珠子,给了就算了,觉得他们在府里办事不容易。”
绿蓉忍不住说:“既是小侯爷心软,二爷为何不去跟小侯爷说一声,求求情也好啊,您看咱们现在,这才几天啊,四老爷看您跟小侯爷凑不到一块儿去了,也懒得管我们,阖府上下晓得您得罪了五老爷,给的饭菜都是坏的,还要您亲自种菜……”
“这大过年的,咱们吃的什么?连个妈子婆子都有酒吃,你也不让我过去跟老太太诉苦,这日子……这年……怎么过得下去呢?”绿蓉说完就抹了抹眼泪。
桥二爷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绿蓉的肩膀,说:“府里困难,我听说五叔现在要各房凑钱还债,我们能不耽误,就不耽误他们,其余的,跟我们无关,你也不要去找顾珠诉苦,若是执意违反,不要怪我翻脸。”
桥二爷微笑着说着绝情的话,绿蓉哪里敢不听,只能点点头,不再说了。
但绿蓉不说,桥二爷却突然又问:“珠珠他带了个男人回来?什么男人?”
绿蓉摇头:“不知,只远远的看见,穿得素棉袄,头发乱糟糟的,但是周身的气度很是不凡,约莫十七八岁,很高,瞧着不像是扬州人。”
桥二爷沉思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深色。
……
顾珠一路往正堂走,身后的大小伙子铁柱一路紧紧跟着,顾珠猛地停下,铁柱也便停。
顾珠回头,叹了口气,走过去牵住铁柱的手指头,再三叮嘱,说:“铁柱,一会儿里头有个圆滚滚的胖叔叔,那是我爹,他要是不同意你留下来,你就撒泼,就在地上打滚,懂吗?”
若是清醒的谢崇风大抵会递给顾珠小崽子一个‘你做梦’的眼神。
但现在是脑袋不正常的傻子铁柱,胆小敏感,毫无形象可言,说哭就哭,说嚎就嚎,就为了讨小小娘亲的欢心。
得了铁柱一个重重点头后,顾珠忽地又乐了,他拍了拍铁柱的肩膀,说:“你也有今天啊。”
想想就觉得可乐,一个放到他上辈子时代,大概是校园男神的冷酷男大学生、全校的风云人物、所有男性的公敌,突然有一天哭哭啼啼冒着大鼻涕泡开始撒泼打滚,夹着嗓音撒娇,哇塞,画面真是不要太好看了哈哈。
顾珠可还记得这货当时对自己有多凶,现在能看这人出丑,已经开始搓手手表示期待了。
这边顾珠跟铁柱吩咐完毕,拽着扭扭捏捏的铁柱往正屋走,刚进去,就看见和郭管事说话的爹爹,两人谈话比较随意,很坦荡,但又在看见顾珠后同时结束了对话,郭管事鞠躬告退,大饼爹则很是热情地跑过来,一把将顾珠抱起来,说:“回来了?可让爹爹想得肝肠寸断……”
肝肠寸断四个字顾劲臣是用戏腔唱出来的。
顾珠听了一耳朵的鸡皮疙瘩,却黏糊糊地忍不住跟大饼爹撞了撞额头,甜甜说道:“我也想爹爹。”
顾劲臣捏着小家伙的手,又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最后才不慌不忙地一边坐到官帽椅上,把顾珠放到自己腿上,一边扬了扬双下巴,很是温和地问顾珠:“可以告诉爹爹,你带回来这玩意儿是什么吗?”
这玩意儿是大名鼎鼎老相爷家不受待见的庶孙啊爹!
“他呀,我路上看见的,他是个傻子,但武功很好,被人伢子拐去表演胸口碎大石来着,我看他可怜,就想收他回家,顺便保护我们。”顾珠戳了戳爹爹的双下巴。
不问庶务的大咸鱼顾劲臣随便自家宝贝珠珠戳,看向笔直站在大堂中央的年轻人的眼神却平平淡淡:“不行哦。”
“啊?”顾珠抱着大饼爹的脖子晃了晃,“为什么?”
顾劲臣被晃来晃去也只宠溺地笑,笑完还是道:“不行就是不行,若非要说一个原因,那大概是来路不明吧。”
“他是个傻子啊,来路不明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他是个傻子?”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顾珠说完,怕大饼爹不信,立马对铁柱使了个眼色——铁柱!该你表演了!
不开腔时很有些神秘气质的铁柱立马抓了抓脑袋,回忆了一下小小娘亲吩咐自己的话,好像是让自己翻滚,怎么翻?要翻好看点吧?
铁柱立马开始两个前空翻三个后空翻,再来十几个侧空翻,把堂屋里的家具给踢了个稀巴烂。
顾珠小脑袋跟着铁柱左右摇摆,半晌,哭笑不得地叫停:“叫你撒泼!你空手翻什么鬼?哈哈哈。”
五老爷顾劲臣看了一眼自家小宝贝笑得眉眼都弯成小月亮,垂了垂眸,再抬眼便改口说:“这样吧,既然珠珠你喜欢,那就留下,但要跟护院住一起,平日里你闲了没事,可以找他玩儿,但内院就不要让他进了,等爹爹查到他的来历再说好不好?”
内院是咸鱼父子的休息区域。
顾珠知道大饼爹是为了安全着想,毕竟在古代可是有刺客这一职业,小心总是没有坏处的。
“好。”顾珠立马对翻了几十个空手翻却连一点儿疲态都不显的铁柱招了招手,说,“呐,铁柱,你过来。”
头发还乱糟糟的铁柱头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的绑在脑后,冰冷的面具遮住其上半张脸,设计精巧,刚好将其高挺的鼻梁露出,连带露出的薄唇与下颚线也足够赏心悦目,顾珠这时似乎才近距离发现铁柱的下唇上有颗痣。
听说唇瓣上长痣的人是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意思……
铁柱也看着顾珠,只看他的小小娘亲,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小小娘亲可真小,这好像有些不对,但铁柱也无法思考太多,看见小小娘亲笑得好看,他便也高兴,腿和头都好像不疼了,恍惚着像是做梦。
顾珠伸手摸了摸铁柱的脑袋,说:“铁柱,以后你喊我爹就叫五老爷,喊我的话……叫我岁锦或者珠珠,听见了?”
铁柱张了张唇,‘娘’字都在唇间酝酿了,却见顾珠威胁似的挑了挑眉,铁柱立马改口,脱口而出两个字:“岁岁。”
“碎碎?”顾劲臣摇了摇头,“谐音意思不大好。”
顾珠才不在意名称问题,只要傻子不要大庭广众之下喊他娘就好:“爹,你要原谅他,他傻了嘛。对了,方才爹爹你跟郭叔叔说什么呢?我也想听。”自晓得家里一团乱账后,顾珠什么都要操心,免得大饼爹这老实人犯傻。
顾劲臣捏了捏顾珠小朋友的鼻尖,说:“还能是什么事?六百万两的事,具体数额也懒得细算,我让老郭去各房通知了一下,让他们每人先凑凑,能凑多少凑多少,我们房里可以拿出大约两百万两现银,主要是各地庄子和以前爹爹放在你郭叔名下的铺子,卖了的话,总共两百万两,让他们三房凑在一起给个四百万两……”
顾珠黑亮的眼珠子亮晶晶地顶着大饼爹,点了点头:“然后呢?他们能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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