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如此对待,不啻于锥心之痛。
他死死盯着汤诚,眼中充满着仇恨。
汤诚冷嗤:“谢策,你就打算这么看着你爹找死?你要是听话打开宫门,我就放你们谢家一条生路,如何?”
谢策咬紧牙关。
汤诚继续道:“你娘和你弟弟是不是躲去了道观?你别担心,你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谢策胸脯不断起伏。
谢信却捂着胸口,嘶哑着声音道:“汤诚,你知道为什么紫云观那般香火鼎盛吗?”
“老子不耐烦听你废话。”
谢信自顾自继续道:“因为它是百姓的希望。而现在,你想亲手打碎他们的希望,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不过是群手无寸铁的愚民!”
汤诚压根不惧。
汤军中的士卒闻言,愈发心绪难平。
原来在大将军眼中,百姓只是愚民吗?
他们的亲人同样是大盛百姓,难道在大将军眼中,他们根本一文不值?
刚才那一脚,踢破了谢信的脏腑。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硬生生撑起胳臂,一点一点,当着所有人的面,艰难爬向紧闭的宫门。
这扇门,根本阻挡不了汤诚的野心。
但人心,可以阻挡。
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在他身下蔓延。
他拖着残躯,在他无数次走过的青石板上,留下殷红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蜿蜒,刺目。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就连汤诚都没有阻止。
谁都知道谢信要死了。
谢信撑着最后一口气,靠坐在宫门上。
脏污的血迹蹭上朱红色的宫门,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加红艳。
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吼道:
“汤贼,想入宫门,就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
言罢,气绝而亡。
一双灰败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汤诚。
五月的风微热,却让人浑身发冷。
谢信所言所行,在驻守皇城的将士心中点燃足以燎原的大火,同时深深动摇了宫外士卒的军心。
谢策泪如雨下,奋力嘶吼道:“誓死捍卫皇城!”
众人皆高声呐喊。
“誓死捍卫皇城!”
“誓死捍卫皇城!”
“誓死捍卫皇城!”
附近百姓闻之,纷纷心下戚然,泪洒衣襟。
他们的心中同样燃起热血。
汤诚手下将领面面相觑。
这仗还怎么打?
京城僵持之际,楼喻在莱州大营召集诸将开会。
“莱州以西是昆州,据先前情报,汤诚为了防范咱们,特意在昆州安排了心腹重将,也增设了不少驻军。”
霍延颔首:“昆州驻军足足一万人,其中有数千西北军,其余都是他从其他州府拼凑而成的。他想用昆州当第一道防线,却忽略了其余州府的脆弱。”
“可是统领,”李树挠头道,“咱们要是去打其余州府也不合适啊,毕竟离得远。”
楼喻却笑道:“霍统领的意思是,只要咱们攻破昆州,剩下的州府便不足为虑。”
“对哦!”
其实八州以西范围内,不仅仅只有一个昆州,庆州似乎可以从其他州府绕道,先攻破其余兵力薄弱的州府。
但如果庆军攻破其余州府,再往京城去,却将大后方留给昆州一万兵马,岂非腹背受敌?
一万兵马,足够冲破八州,阻截庆军的后勤了。
所以,庆军和昆军必有一战。
只有攻下昆州,庆军才能全面向京城推进。
昆州的地势并不复杂,州府四面平坦,极为开阔。
但就因为不复杂,庆军只能正面攻城。
偷袭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五倍攻之,十倍围之。
庆军有六万兵马,五倍是有了,可以一战。
但自古以来,正面的攻城战都极为惨烈,想要攻下城池,基本只能用人命堆出来。
楼喻交待:“此次攻城,床弩和震天雷等武器缺一不可。”
床弩可以射出极为粗壮的箭支,这种箭支的杀伤力相当强悍,不仅如此,箭支若穿插在城墙上,有利于士卒攀援城墙。
云梯容易被掀翻掀倒,可是踏橛箭呢?
震天雷经过研究和改良后,虽做不到轰烂坚固的城墙,但轰炸城门还是可以的。
他希望运用这些武器,能尽快地结束战争,尽可能减少伤亡。
昆州的守将叫蔡仁,是汤诚亲自培养的心腹嫡系,对汤诚忠心耿耿。
至于知府,在打仗一事上,压根没有什么话语权。
他正缩在椅子上,忐忑问蔡仁:“听、听说庆军已到两州边界,不日就要打来了。”
蔡仁睨他一眼:“你怕了?”
知府:“……”
蔡仁道:“据我所知,庆军根本没打过几场仗,不像咱们,在西北喝风饮沙那么多年,跟蛮族交过那么多次手,用得着怕他们?”
知府不由说:“可东安王麾下大将是霍延,那可是霍家人。”
蔡仁眯起眼:“咱们粮草充足、城墙坚固,弓箭、滚木、热油应有尽有,一万人,还怕挡不住庆军?”
他轻嗤一声。
“攻城,哪有那么容易?”
第九十八章
谢信的英勇赴死,禁卫军的壮烈宣誓,令一众汤军士气全无。
汤诚常年驻守西北,他擅于守城,也擅于骑兵野战,但攻城并非他的强项,加上禁卫军士气凛然,此时并非攻取皇城的最佳时机。
既然攻不了,那就围!
他就不信围几天,皇宫里还能不断粮。
等谢信尸体腐烂了,生蛆了,看谢策还能不能忍得住。
汤诚遂下令重兵包围皇城,自己先回了汤府。
“晦气!”
他狠狠拍向新换的桌案。
若非谢信以死明志,他现在恐怕早已攻破皇城了!
军师垂眸道:“将军,紫云观传来消息,城外百姓和道士纷纷在山麓阻拦,咱们的人无法入观搜寻玉玺和诏书。”
汤诚皱眉:“怎么都是一群蠢货!不过是一些愚民和道士,直接冲上去不就行了!”
“毕竟是老百姓,总不能直接动手。”
“怎么不能?”汤诚毫不在乎,“我不过让人上山搜东西,他们这是在妨碍大业!我缘何不能动手!传我军令,立刻动手!”
军师:“……”
他还想再劝,但汤诚已经换了个话题:“楼喻和楼综一定会趁势带兵入京,想分一杯羹。在他们来之前,咱们必须拿下皇城!”
“庆州距京城远,且昆州与桐州皆有重兵把守,东安王若想突破这两处州府,必会耗时耗力,咱们目前无须担心。”
汤诚颔首:“有昆州和桐州在,楼喻短时间内不可能抵达京城,所以我决定攻入皇城后,先领兵攻打越州。”
否则等楼喻打过来,再加上楼综,他不一定能守住京城。
不如趁庆军陷于昆州时,他先拿下楼综这个软柿子。
彼时,楼喻若没能攻破昆州,自然最好,若攻破昆州抵达桐州,那他就可以亲自领兵去桐州,与桐州守军合力消灭楼喻。
届时,天下将再也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他的宏图霸业。
军师不由提醒:“可是将军,当初勤王时,庆军不过一天时间就攻破了桐州和京城。”
“那是天圣教无能!”汤诚道,“况且当时桐州不过八千人驻守,这次昆州一万兵马,桐州两万兵马,除非楼喻天降神兵,否则怎么可能轻易攻下!”
昆州驻军将领是他的心腹重将,非常擅于守城,汤诚不信楼喻手下的庆军能有通天的本事,即便领军的是霍延。
而桐州更是一座坚城壁垒。
桐州两万人,其中一万乃西北军,另外一万虽由杂牌军组成,但杂牌军也是军,反正只是用来堆人命,谁堆不是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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