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古朴典雅,其上铭刻一字,是为“霍”。
李树眼珠子都瞪红了。
殿下不是不看重霍延,这他娘是太看重霍延了啊!
剑乃百兵之君,岂不闻高洁之士皆以佩剑为荣。
殿下赠剑,其意不言而喻。
霍延怔怔看着宝剑,眼底似有热流涌动,心里面某一处荒芜,竟倏然钻出了嫩芽。
“剑鞘我还没来得及做,”楼喻打破沉寂,嗓音温润如水,“不过这样也好,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霍延依旧愣怔着。
还是李树忍不住,满脸羡慕道:“霍延,还不谢殿下?”
霍延暗暗深吸一口气,小心盖上木匣,转身面对楼喻。
他似乎又长高了,容貌也愈发俊美,一双剑眉正气凛然,星目深沉内敛。
而现在,深沉内敛的眸子里,闪动着极其复杂的光芒,那光直击楼喻心底,震得他有些心虚。
他决定赠剑时没有其他想法,就是想着不能重复,送了李树刀,不如就送霍延剑吧。
从体型美学来看,自然是霍延更适合舞剑。
未料霍延反应会如此之大。
他恍然想起,剑在古代有君子之风,象征高尚隽逸的品质。
霍家覆灭,徒留污名于世。
在世人看来,霍家人都再无资格佩剑。
这是霍延的心结。
楼喻的这把剑,却如惊雷般劈开污名的枷锁,用高雅飘逸的剑光刺破无尽的黑暗。
于是,光照了进来。
霍延凝视着他,低且坚定道:
“霍某日后定死生不二,白首不渝。”[注1]
烛光下,少年神情坚定,目光灼然,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愿为其主披肝沥胆、竭尽忠诚。
楼喻心神俱颤。
霍延这是真正认他为主了?!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心潮澎湃之下,楼喻竟上前几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熊抱住霍延,在他背后狠狠拍了几下。
“多谢!”
他太感动了!
本以为永远也无法真正收服的人,竟然真的愿意跟他一起战斗!
他太开心了!
霍延先是一愣,在楼喻几下狠拍之后,不由弯起唇角,眸中浅笑不尽。
赠剑之恩,定当结草衔环。
第四十二章
唠完家常,会议开始。
楼喻正色道:“过几日我便要入京贺寿,诸位以为,陛下诏令藩王入京为贵妃贺寿,当真只因沉溺美色?”
“那位早有削藩之意。”霍延沉声开口。
众人皆惊讶瞅他。
不得了,素来不爱发言的人,居然第一个开口说话。
霍延以为他们不信,遂解释:“先考在朝为官多年,对那位心思略有猜测。”
“霍统领所言非虚,”杨广怀郑重道,“殿下此行,恐生变故。”
谁说不是呢?
去了可能有失,但不去必定有失。
肯定还得亲自去一趟。
“入秋以来,来庆州府的难民渐渐增多,府兵队伍不断壮大,兵卒成分复杂,李树,在我上京之后,你必须守好府兵营,守好庆州。”
李树一愣:“殿下,您上京需随行护卫,不带属下一起?”
“府兵营至关重要,”楼喻肃容道,“除你之外,别无他人。”
李树不由看向霍延。
霍延:“我随殿下一同入京。”
李树既高兴又悲伤,他被殿下委以重任,心中自然骄傲,可一想到不能在殿下身边尽责,又惆怅茫然。
楼喻俨然成了庆州的主心骨。他一离去,就仿佛抽去了他们可以支撑的脊梁。
“我走之后,若遇难解之事,务必要去找杨先生商议,可明白了?”楼喻沉声交待。
李树颔首:“属下遵令!”
杨广怀不似往日悠哉:“殿下请放心,我定竭力守好庆州。”
“有杨先生坐镇,我自然安心。”
他言罢转向魏思:“新城建设由你掌管,务必谨慎仔细,不可生乱。”
魏思面色沉凝:“奴谨记。”
四面八方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不仅府兵营压力不断增大,新城建设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
有愿意参军的难民,自然也有想做寻常活计的难民。
魏思的管理难度越来越大。
可他越挫越勇。
会议结束后,楼喻将冯三墨单独留下。
大半年时间,冯三墨一直致力于暗部发展,在楼喻的资金支持下,他培养了不少骨干,网罗了不少下线。
这些人身份各异,隐藏暗中,逐渐织起一张大网,搜集到无数隐秘的消息。
楼喻能提前得知京城变动,便是得益于此。
楼喻手里捏着所有暗部成员的名单,其中就有一部分远在京城。
此次入京,势必要动用这些暗棋。
“三墨,我离开庆州之后,你严密监视知府府衙,如有异动,即刻传信于我,必要时候,你可先采取措施,及时止损。”
他一走,郭濂那厮说不定又生异心,一旦他在京城发生“意外”,这位老狐狸一定会借机生事。
“奴遵令!”
少年半跪于地,神情恭敬,他似乎已经习惯着一身黑,将自己隐藏在暗处。
这大半年,冯三墨日夜不忘勤学苦练,如今已模样大变。原先身形清瘦,现已变得修长精干。
楼喻从暗屉里拿出望远镜,郑重交给他:“你在暗处探查消息,凭的是耳目之力,此物名为‘望远镜’,可增强目力,你且仔细收着,不可外传。”
冯三墨心中极惊,若真如殿下所言,这望远镜必为一大利器,在行军打仗中也是一份极强的助力。
他恭敬接下。
“你且试试。”
楼喻指点他如何操作。
冯三墨凑近目镜,恰好物镜对准冯二笔,本来二人相隔数丈,可这么一看,二笔竟仿佛就在眼前!
他忍不住离开目镜确认。
二笔的的确确站在数丈外。
“如何?”楼喻将他震惊的神色收入眼底,笑问。
冯三墨郑重道:“奴定妥善保管此器!”
诸事交待完毕,楼喻便歇下了。
另一头,霍延捧着剑匣回到住处。
两小正等着他一起赏月,见他抱匣而归,不由好奇迎上来。
“小叔,匣子里是什么?”
霍煊出身将门,对兵器自然如数家珍,这般长度的木匣,一般而言都是用来装剑的。
可他不敢确定,毕竟剑不是谁都能用的。
霍延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往日的沉闷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洒脱与朗阔。
他将木匣置于案上,“打开看看。”
霍煊伸手去开,一道锋芒映入眼帘。
他惊愕地瞪大眼珠子,掌心捂嘴,以防自己叫出来。
霍琼亦是如此。
好半晌,两小才反应过来。
霍煊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小叔,你从哪弄来的?怎么不藏好?”
霍琼揪他一下,“你在说什么?小叔是这样的人吗?我猜……”
她明眸充斥着喜悦,笃定道:“小叔方才去东院议事,我猜此剑定是殿下所赠!”
霍延笑而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
霍煊瞬间热泪上涌:“殿下……殿下竟会赠剑……”
不经意间看到剑柄上的“霍”字,泪珠子刹那间滚落而下。
他年纪虽小,却清清楚楚记得,那日禁军闯门,祖父和父亲玉冠破碎,佩剑被人粗鲁地卸下,那些人扬言霍家罪恶滔天,不配此等高洁之物。
他们是霍家子孙,他们都没有资格佩剑了。
可是现在,殿下赠剑给小叔,其中深意显而易见。
霍琼亦红了眼眶。
受二人情绪感染,霍延也不由喉咙发酸。
他伸手关上匣盖,垂眸低声道:“过几日我要随殿下上京,你二人务必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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