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佑这里,还有一点,之前忘了说。”
叶白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小几上:“关于他后背的擦伤,我想过所有可能,一种解释最为合理——”
“楼下张榜,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在榜上,立刻去找了贺一鸣,他在死前经历的那次小争执,推搡动作,擦伤产生,都和贺一鸣有关……他们很可能见过面,动过手,贺一鸣的衣服之所以那么平整,肯定是有意整理过,他撒了谎。 ”
申姜瞪圆了眼睛:“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这种时候还骗人!”
叶白汀目光微深:“我们现在,可以捋一捋手里的线了——所有人。”
“如今已经确定,科举舞弊的确存在,部分证据已经到手,其它的等待稍后添置,其幕后操纵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这股势力形势非常谨慎,非大规模买卖操作,而是有选择的进行利益置换。”
“贺一鸣和耿元忠很明显,就是这个利益集团里的人,本身与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个集团目的本身不是为了赚钱,它要扩张,就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填补,那被他们挑选进入官场的人,会不会一点点吸纳进来?”
就像仇疑青所言,章佑可以利用这些秘事,威胁勒索贺一鸣,贺一鸣会不会拿这件事威胁别人,让别人替他做事,甚至杀人?
“耿元忠不必说,老油条,话术滴水不漏,除了喜欢被吹捧的毛病,基本没犯过什么错……”
“贺一鸣看起来有点不聪明,却又没那么不聪明,感觉稍稍有点微妙,”少爷分析的时候,申姜脑子也没闲着,“我们目前找不到更多确切的东西,但我感觉他藏的东西不少,他说和耿元忠不熟,我才不信,他俩之间绝对有事! ”
仇疑青:“竞争关系,可以引发很多矛盾。”
章佑所言‘抢耿元忠东西’一事,很可能就与这个利益集团有关系,贺一鸣和耿元忠在利益分配上,产生了一些分歧和碰撞,有矛盾,就会有情绪,有情绪,就会有针对……所有事,都不会水过无痕,细查之下,必有结果!
“高峻的表现,我认为很明显,他对上司的恭维真情实感,对‘官场规则’的保护尽心尽力,”叶白汀之前就看出来了,“若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拒绝加入这样的利益集团。”
至于现在进没进,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
仇疑青:“胡安居的态度……似有些游离。”
一直没表现出任何特殊之处,随波逐流,他是真的不在意,想要远离,还是因做过什么事,靠近……不如避嫌?
“那就还有于联海,”申姜道,“他在这个案子里的存在也很突兀啊,别人都是跟科举有关的人,要么是作了弊的,要么是被安排作弊没有配合的,偏他是被排斥的,才学不佳,没考上,一个文吏,能知道什么?可他的样子,又不像什么都不知道,距离并没有很远,一直都在周围晃悠,哪件事发出来的时候都有他……”
就像少爷说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故被卷入么?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这人绝对有目的,绝对知道点东西!
“账本,名册,黄康死时可能存在的小箱子,能染色的食物……等等,”叶白汀目光炯炯,“再确认几个小问题,至少命案我们可以破了!”
申姜掐指算了算时间:“天子殿试每次都是十几,过不了二十,我们时间不多,即使不能抓到幕后所有人,这案子也真的要破,不然要出事!”
仇疑青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日子:“此日之前,命案必结。”
三人看着桌上的日期,眸底有暗芒涌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没问题,他们可以!
第191章 撕起来
三月十六。
经过日以继夜的努力,锦衣卫找到了更多东西,‘舞弊’背后的利益集团,暂时还没有办法连根拔出,时间不够,但此番命案,事实已经明晰,明日就是殿试,今日必得先了结一样!
“来吧,我们先把这个案子破了!”
申姜率先从房间走出去,气势十足。
北镇抚司正厅,案几正摆,气氛凝肃,春日灿烂阳光洒进来,落在桌角,落在地面,那么明亮,那么耀眼,仿佛世间没什么暗处照不到,没什么黑暗看不清。
耿元忠,贺一鸣,高峻,胡安居,于联海……本案所有相关人列站堂前,眼观鼻鼻观心,个个沉默不语,只在手指微微握紧,眼皮浅颤,眸底微动时,泄露一二紧张警惕的情绪。
仇疑青坐在案几后,锐利视线滑过厅堂,声稳如钟:“今次命案连发,无一不涉科考,春闱为国选士,兹事体大,胆敢恶意伸手者,罪不容诛!本使上承圣意,全权调查此事,如今证据列堂,依律问案,还请诸位配合,莫要一时鬼迷心窍,连累了旁人,也葬送了自己前程。”
房间一派安静,没人说话,场面有些紧绷,最后耿元忠拱了拱手,装模作样的表态:“大家同朝为官,为国效力,为圣上尽忠,骨中自有气节,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做,指挥使尽可安心。”
仇疑青却没理他,直接切入正题,点了翰林庶吉士:“胡安居,你是去年中的进士。”
胡安居拱手行礼:“是。”
“外界言你才学不佳,考运极好,可是如此?”
“是,”胡安居垂了眼,“下官读了十数年书,才学始终不及旁人,不想放弃,只能自己私下多努力,做题不倦,勤问师友,正好大考前遇到过类似题目,也问过旁人指点……的确考运不错。”
仇疑青:“类似的题?怎么遇到的,何人指点?”
胡安居垂眼:“就是夫子惯常布置课业的题目,没什么特别,做完之后的讨教指点,自也问的夫子,指挥使如若不信,可让下面人去查,下官并未说谎。 ”
“若说这考运好,下官也有类似经历,”高峻微微笑了笑,缓缓开口,“指挥使大约不知道,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夫子,每次科考都会关注,见多了题型,方向,每逢下一次春闱到来,都会兴致勃勃的押个题,有时会中,有时不会中,下官和这位胡兄,都是家里条件不错,请得起很多夫子先生的,大考前为准备充分,都会广请题目,四处请教,夫子先生们押的题,自会多做一些,多背一些……日后运气不好,不过是多背几道题,运气好了,不就是考运助力?”
仇疑青看他:“高大人当时也是如此?”
高峻颌首:“不瞒指挥使,确是如此。”
仇疑青:“高大人四年前榜上有名,成就官身,今年就能辅助恩科大考,可见政绩不错。”
高峻:“指挥使谬赞,下官腹中诗书才学算不得好,不见得为人处事也差啊,做官不就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今日所有,都是平时努力的结果。”
“你呢?”仇疑青看向胡安居,“为何你进翰林之后,再无建树?”
胡安居唇角微苦:“下官……才学不足,愧对朝廷,愧对圣上。”
仇疑青修长指尖点在桌面:“是么?本使怎么听说,胡大人性格温润不失机智,左右周旋推扯,帮同僚平了很多事,帮官署避免了很多麻烦,很是助人为乐,旁人无不称颂,也不是没有政绩官调的机会,胡大人却没有要,转手送给了他人——怎么,是不喜欢?”
胡安居:“下官只是觉得……自身资历不足,还有很多需要成长的地方,暂时不用那么着急。”
仇疑青:“是不着急,还是不想遇到麻烦?”
胡安居一顿:“这……下官不明白指挥使在说什么?”
就这一顿,面色剧烈变化的瞬间,别说叶白汀,申姜都看懂了,胡安居才不是不知道指挥使在说什么,他明明知道的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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