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个就不一定了……看,不是轻而易举地钓到了鱼?
你不懂?你不懂刚刚说了那么多话!
毕正合额角青筋微鼓,北镇抚司的人浑身都是心眼,那个姓申的百户是,排查走访,问个话都能问出花儿来,管你答不答,只要他想知道的,一定能找到答案,这个小仵作也是,明明年岁也没多大,尚未及冠,身量都透着青涩,竟也能装乖装天真至此,他才不信这小东西什么都不懂!
他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情绪:“命案在前,线索紧要,本官知锦衣卫时时要注意,处处要留心,但也当小心提防,莫被小人谎话诓骗,本官与这苏坊主不熟,他怎会知道本官的事?和鲁明也是,鲁明是钟大人师爷,本官怎么可能同他关系密切?”
叶白汀微微笑着,将茶盏放到桌上:“毕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意味深长的感觉,毕正合噎了一下,说话更谨慎:“也不能说什么都不知道,鲁明和钟兴言做生意黑心,本官有些许耳闻,但他们用假酒挣钱,两头吃骗,是他们的事,看上人酒坊的小姑娘,想弄到手,也是他们的事,与本官无关……”
他话还没说完,苏屠就站了起来,眼底一片黑沉,隐有杀气:“你说什么?酒坊的小姑娘?”
眼下房间里没有别人,对方带着功夫,毕正合左右看了看,谨慎的后退两步:“都说了,是他们想设计陷害你女儿,和我无关!”
叶白汀:“鲁明和钟兴言盯上了别人家姑娘,设计陷害的局都有了,如此阴私之事,毕大人因何知晓?”
毕正合哼了一声:“本官与钟兴言素来不和,他会想办法打探本官消息,同本官作对,本官自也不能白白受着,派了人过去打探回敬,当然会知晓一二!”
“是么?”叶白汀盯着他,“可毕大人说的这件事,锦衣卫也去查了,确有,且细节详实,然此事之机秘,只有鲁明和钟兴言二人独处时方会谈论,送茶进去的管家最多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再无其它,这位管家是钟家老仆,从祖父起就对钟家忠心不二,毕大人该不会说——他是你的人?”
其实并没有,以上这些话,都是叶白汀顺着毕正合所言编的,真不真实不重要,说的像那么一回事就行。
果然,毕正合慌了:“本官……本官……”
显是谎言被戳破,一时逻辑混乱,编不出话来了。
叶白汀扬声:“我今日在此,是代表北镇抚司问话,锦衣卫获得消息的渠道速度,毕大人应当知晓,可要慎言谨行,莫要试图撒谎啊。”
毕正合:“本官……也是听人说的,你这一问,倒是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哦,想不起来了,人想不起来,东西呢?”
叶白汀修长手指伸出,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小匣子。
这个小匣子一直放在桌子上,长四寸,宽两寸,高两寸,精致小巧,手握刚好,四角包金,上有漆金花纹,雕了喜鹊登枝,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两个字,显眼,匣子边挂了一枚小锁,这枚小锁就更显眼了,黄澄澄,金灿灿,浮雕海棠蝶纹,放在房间里简直像在发光,任谁进来,都要瞧一眼,忍不住问一句。
之前叶白汀拿出来,苏屠就愣了一瞬,想要问,被叶白汀压住了。
可自毕正合进屋,这小匣子一直在桌子上,他就像瞎了似的,看不到,不好奇,更别说问了。
毕正合瞬间满背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个局,是面前这个小仵作在设计他,想要试探他和鲁明的关系,但对方不知真相边界,不好信口开河瞎编,所以才有了和苏屠的对话,看起来漏洞百出,他随便就能圆过去的话。
他过来了,圆过去了,小小失误也不打紧,他能找到切点圆回来,但他没想到,所有的话语试探只是表象,这个小匣子才是真正的大招!
钟兴言爱财,好享受,但凡手边用的东西,都得有样子,珠光宝气才好,这个小匣子,是鲁明和钟兴言之间用来联络的东西,上面配了一把小锁,只有两把钥匙,鲁明和钟兴言一人一把,如果没有时间见面,双方就把查到的信息,或者要下的命令写在纸上封在里面,让对方取看。
这个小匣子有它固定放的地点,最熟的人只有鲁明和钟兴言,连心腹下人都不会太沾……
这种惹人眼球,只要第一次看到,一定会多看两眼的东西,为什么从进房间,他就一直不在意,一眼都不看?
当然是——
他并非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而且对这个东西很熟悉,熟到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步!
这才是证明他和鲁明有关系的证据!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钟兴言不和,对方的秘密不可能告诉他,他想看到这个东西,只能通过鲁明!
说错的话,尚能找理由编,刚刚的反应呢?怎么编?说自己眼瞎了,没看到?
心跳飞快,留给他圆谎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绞尽脑汁,汗流浃背,还没想好,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响亮且高亢,保证四方通达,前后左右,甚至外面都能听得到——
“是达哈!是使团首领达哈,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告诉我的!”
毕正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不对,这不是他说的话,那是谁!
他不仅后背发凉,脑门冒汗,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了,下一瞬,现实就回应了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房间门被踹开,达哈进来了。
“毕大人刚刚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原来他就在这间包厢的隔壁,方才所有一切,都听到了!
瓦剌人可不是好惹的,是真的记仇,也敢下狠手的!
毕正合看着达哈阴阴眼神,后背冷汗更多:“不……不是,达首领你听本官解释……”
达哈往前一步,眼底阴鸷,倾身靠毕正合更近:“我说过,我叫达哈,不姓达。”
毕正合哪里顶得住这压力,后退了两步,退完,看到对方眸色更阴,脸色刷的白了。
叶白汀慢条斯理的端茶:“毕大人,达首领问话呢,你就不答一下?”
毕正合:……
为什么这仵作称达首领就没事,达哈屁都没放,对他就这么凶?就因为这小仵作背后站着指挥使么!瓦剌人就这么吃软怕硬,看人下菜碟么!
对着毕正合震惊的脸,叶白汀回了一个非常灿烂,充满‘善意’的微笑。
案情紧急,仇疑青和申姜忙的连轴转,囫囵觉都睡不了,这些人还藏七藏八,问什么什么不说,他既要设局钓鱼,当然就玩把大的,把所有人都算进来才好,一回看清楚了,问完了,也省事不是?
他让仇疑青‘请’到竹枝楼的人,当然不止毕正合和苏屠,还有达哈,他自己的包厢在最中间,毕正合的在右边,达哈的则在左边。
他和苏屠说的话,右边的毕正合能听到,毕正合过来这边争吵,达哈同样能听得到。
至于这个声音么……
叶白汀看了看门口,一柄折扇在门口晃了晃,似是行了个礼,相子安已经功成身退。
至于确定死者鲁明和别人的关系,为什么要叫上达哈……叶白汀只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什么,现在说不清,寻到的证据线索中也无法解惑,只能想办法突破。
达哈盯着毕正合:“你敢卖我?”
“没,下官不敢!”毕正合已经猜到怎么回事,眼神阴阴的瞪了叶白汀一眼,“本官倒不知,北镇抚司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叶白汀微笑:“毕大人客气。”
毕正合咬了牙,朝达哈拱手:“尊使容禀,方才那些话,确非下官所言,乃是锦衣卫手段,下官只是奉上命接待尊使,不敢窥探使团机密,何来‘卖’一说?”
叶白汀:“毕大人莫要信口胡诌,刚刚的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缘何栽赃我锦衣卫?”
苏屠也冷笑出声:“是啊,我也听到了,毕大人很会威胁别人不要编造撒谎,您自己倒是也做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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