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见他那样子觉得可乐,坏心思地非要逗逗人家,每次都故意靠近一些,再假装不知道一样拉远距离,看着王师傅那老顽童一样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头偷笑。
整整跟了一个造桥的过程,幸好王师傅接的活儿都是小桥,工期不长,纪墨也把里头那套东西看明白了,说穿了并不新鲜,但足够有趣。
做成的模型,直接就送给了王师傅,王师傅把玩一下,知道能够拆装,也看出那拆装的关窍之后犹自不满,转头就冲自家弟子发脾气:“看看别人家的弟子!”
后来,纪墨还听葛根说,那王师傅的弟子,有些憨头憨脑地,竟是以为王师傅喜欢那样的小桥模型,专门从葛根那里买了一个带回去,葛根也是促狭,认得那来买模型的弟子,闲着没事儿竟是直接跟踪过去,趴在墙头上,看了王师傅发了一顿脾气。
给纪墨学,“我要的那是模型吗?是模型吗?是模型吗?”
那憨弟子,被打得抱头鼠窜,其实他人高马大,哪里躲不开,不过是照顾着王师傅的老胳膊腿儿,并不往远处躲罢了,五下里,总要让王师傅打中一下,哄着人玩儿。
当时葛根学得形象,说得好笑,纪墨也记忆深刻,这时候想起来,仍不由一笑。
他只做了那么一个斜桥模型,还送给了王师傅,再没做过同样的送给自家弟子,因他做得仿真,哪怕为了方便组装的关系做了些更改,但懂行的,一看就知道别人家的桥是如何造的,泄露了别人的技艺,到底不太好。
纪墨自己不看重,不代表别人不看重,身处这个环境之中,他还是比较在意习俗的。
他后来还打听过张师傅的消息,可惜,一个小人物的消息又怎么会流传出来,再不曾听闻……
回忆了一回往事,再回过神来,时间便已经到了尽头,纪墨平躺在床上,把枕边儿的模型放在腹上,双手捏着模型,捏着那小桥,闭上了眼睛。此生一技,有桥为证。
第415章
清晨,小贩的叫卖声唤醒了这个镇子,轿子晃晃悠悠从青石路上经过,绣着牡丹的轿帘随着晃动轻轻拂起一角,外面的晨光透进来,那石桥的一角也落入了眼中。
“这桥,还是老样子。”
轻声细语。
“可不是老样子么,当初过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桥上走的呐。”
轿子旁,随着步行的嬷嬷这样说着,声音之中有些莫名的感慨。
“嗯。”
轿子之中人声清浅,像是一个气音。
王家大宅的门槛高,轿子并不从前门走,而是从侧门直接抬入宅中,进了二道门,抬轿子的就换成了壮实的仆妇,又过了一道门方才放下轿子,随同的嬷嬷快走两步,掀起轿帘,让一素衣夫人从容走出。
“夫人,那李公子又来了。”
丫鬟的一句回话透着些微不可查的喜意。
素衣夫人微微皱眉:“便是广儿好友,如此频繁拜访也实在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若是说出来,也实在是太失礼了。
作为当家主母,现在老爷不在了,来客是必要来拜见她的,更不要说那李公子是她儿子的好友,自然就小了一辈,来朋友家中做客,拜见朋友长辈,也是礼数。
王夫人早已不是如花娇艳的年龄,若非老爷突然故去,恐怕今年都该抱孙子了,这样的年龄,不怕见什么陌生男子,更不要说那种年轻还比较好看的男子了,但,她不想见。
对方探究的目光总是让人不喜,像是所有潜藏在内的,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一样。
尤其,那李公子还对一年前老爷被杀的案子颇有兴趣,第一次拜访就提及要查看当时的案发地点,还询问那花匠的下落,又是从何处请来之类的,连那美妾的出身,他也问过了一遍,倒像是公门之中的那些捕快,着实令人不喜。
“我今日已经疲累了,就不见了,他们自去消遣吧。”
王夫人这般说着,带着嬷嬷往后面走去。
没有得到她的同意,李公子并不能进入后院,只在前院与王广交谈。
王老爷共有三子,其中长子是小妾所生,早些年被老夫人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后来得了急症死了,次子便是王广,乃是正室所出,本应极尊贵,偏有一个赶着前后脚出生的三子,是当时的宠妾所出,把他这个嫡子的风头压下去了。
最糟心的还是后宅不宁,当时孕期的正室手段略差,没有防住,竟是中了那宠妾的暗算,王广出身之后便是体弱多病,总有人说养不活的,因为这样的传言,连老夫人都不是很喜这个孙子,反而更偏爱活泼健壮的三孙子。
老夫人只有王老爷一子,早年也是抱到婆婆那里养着的,对喜爱的孙子,她便也采用抱养手段,唯独嫡子多病,她怕沾染麻烦,并不沾手,倒把那三孙子抱到跟前养着,添了尊贵。
而她养人的手段实在是不怎么样,一个庶子被她养得娇纵跋扈,还曾偷换嫡子的药,让王广大病一场,险些去了。
之后正室夫人发了疯,支走老夫人的人,派人把那庶子推入了荷花池中,用竹竿压着脑袋不许上浮,硬生生把他淹死在了水中。
这件事生生把老夫人给气死了,当时闹得极大,王家年头老的仆妇都听到一些,至今还有人偷偷说老夫人当时其实是吓死的,毕竟那位老夫人一辈子除了跟婆婆儿媳不对付,旁的再没什么,做人做事都带几分天真,哪里想到能够如此,当下被吓死了。
后来,王老爷半是为了儿子,半是为了母亲,跟夫人就不对付了,夫人也自知有错一样,自请入了佛堂,之后安心守着儿子。
内宅事宜,管还是管,却并不限制王老爷纳妾迎美,夫妻之间,也只如陌路一般,每日不得一见。
王老爷之前那些妾侍且不说了,那位据说杀了他又投水自杀的美妾,其实是某村民女,自持几分姿色,不肯轻易许人,后来见了王老爷富贵,便主动上门求做妾,两人见面当天便成了一对儿,之后就是跟着王老爷回家。
这样一个贪恋富贵的美人,有什么道理想不开去杀死自己依傍的大树呢?
“前日我还在花园里看了,并未看到什么名贵花木,那高价请来的花匠,难道并未在府中一展身手?”
李公子来到窗前,看着花瓶之中的花枝,轻轻触碰那娇嫩的花瓣,状似随意地询问。
“咳咳,这个我倒是不知。”王广脸上蜡黄,不必细看,便是标准的一脸病容,如今家中之事,大多托于母亲,他是不怎么管的,实在是身体不好,精力也有限。
他半靠在迎枕上,缓声说:“李兄也知道,我素来不爱那些花花草草,鲜少踏足花园,更何况那地方与后院邻近,若是碰到庶母,多有尴尬。”
王广虽身体不好,却是正经读书长大的,言谈之中,颇有君子之态,若是身体好,恐怕也有机会在外扬名。
李公子与他交往的这段时间,发现这人的才华还是有的,可惜被病体耽搁,所涉猎的书目光却不深,着实有些可惜。
“这倒是。”
赞同了一句,似乎颇有所感,谁家没个庶母呢?那种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庶母,若是再爱说爱笑,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公子紧接着又询问起了王广对那美妾的印象如何。
“这……实在是只见过两面,并不知具体。”
王广一派君子之态,不好议论死人长短的意思。
见到李公子还是一脸好奇,无奈道:“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其中细节,我本就不知多少,又如何与你细说?我知道你对这案子感兴趣,总觉得其中多有推敲之处,但此案涉及家父,身为人子,总有不可言之处。”
这番话坦诚至此,李公子也不好继续。
很快,丫鬟过来转达了王夫人的话,李公子闻言,摸摸鼻子道:“看来我是当了恶客了。”
又是一番话后,李公子并未多留,告辞离开了。
出了王家大门,李公子才询问身边儿小厮:“富贵儿,你觉得,王夫人和王广,到底哪个才是杀死王老爷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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