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很好。”
芙蕖这样说着,快步出门,食盒在门框处磕了一下,她回首,似在看食盒,又似在看纪墨,看那处在室内阴暗处的纪墨,脆声道:“明天我还来送饭,你有问题明天再问吧。”
“好,多谢芙蕖姑娘。”
纪墨应下,对方这般爽朗放下的样子,也是可爱的,他的声音之中似乎都含着笑,是欣赏,是赞同。
“笑什么,你这人,不喜欢人,就不要总是这样多礼!但凡你粗俗些……”芙蕖瞪了纪墨一眼,这话没有说完,一扭身飞快地走了,裙摆飞扬开,像是展开的羽翼,迫不及待逃离黑暗。
纪墨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无礼,怎么好无礼呢?这世上,任何一个看起来渺小的人物,谁又知道对方背后会带来什么呢?
穿越者,异世人,哪怕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有着从婴儿到现在的完整记忆,可,心里到底是不同的,那种处在陌生环境之中的小心谨慎,像是与生俱来,来自原初世界带给自己的深刻烙印,不能坦然融入其他。
希望获得大家的喜爱,希望在找到师父之前不会得罪潜藏的师父,希望在找到师父之后,能够有人帮忙促成这一段师徒缘分,希望在师父面前表现良好,从而获得对方的喜爱,得到对方的倾囊相授。
纪墨不是那种非常聪明,情商很高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获得其他人的好感,他揣摩着对方的境遇,想象着对方的喜好,然后尽力让自己表现出那些讨人喜欢的特质来,明明不是中途替代,却像是有个原型一样,让他不得不去扮演——深刻剖析这份心理,或只能称之为谨慎。
身处黑暗丛林,不知道暗中潜藏的都有怎样的危险,连未来的路,那渺小的光,都需要自己查找才能不遗漏,又怎能不谨慎,不小心呢?
古代世界的条条框框,阶级限制,他知道是不对的,心里是不赞同的,可事到临头,反而不能像是一个真正的原住民那样大声而激烈地反对,他怕自己表现出来的“异”暴露了那真正属于异类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穿越者的身份反而限制了他,让他表现得比那些原住民更加适应规则,服从限制。
或许,这也是很多小说中那些穿越到古代就天然维护阶级统治,并且企图成为统治阶级的人的心态吧。
发现自己胆小,纪墨并不觉得可耻,只是有些怅然。看诗词文章,既爱锦绣,也爱激昂。锦绣华彩,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贵”,激昂壮烈,是自叹弗如的“权”,二者皆不占,便是普普通通的真水无香,纵是无香真水,又有何滋味可言?
当以“普通”概之,再想要做些什么大事业,似也都如痴人说梦一般可笑了。
燕雀不曾飞,岂敢问鸿鹄?
“眼前方寸,力所能及。其他的,再顾不得了。”
纪墨本来还想对芙蕖说,她的婚姻她应该要做主的,而不是由着一个主子随随便便就把她送了人当做奖励,这样的“送”,便是给了一个正妻的名分,就不是贬低了吗?
阶级在践踏的是尊严吗?还是人权?亦或者是那生而为人当立天地的人性自由?
第352章
白日里听闻少庄主夫人要把芙蕖许配给自己当做忠心的奖励的时候,纪墨的第一反应不是芙蕖是谁,芙蕖好不好,自己喜欢不喜欢,而是愤怒,那种已经触底,却又被针狠狠扎穿的愤怒,一个人,怎么就能够不经过她同意做这样的主呢?哪怕对方可能也愿意,自己还是受益者,却也不能接受。
名义上是下人,但御兽山庄的待遇,很多时候都让人忽略了这个下人的意义,只在那一刻,才像是把所有的遮羞布都撕开,让纪墨看到那必然无法忍让的格格不入,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他都会拒绝。
但这些理由,却又不是对芙蕖能说的了。
这算是什么呢?为社会制度而悲哀?还是为那麻痹在其中不得自由的人性而悲哀?
擦亮的烛火,昏黄的光,微微摇曳,却撕不开室内的黑暗,深沉笼罩而下的压力让那烛光也飘忽不定,如有无形的气在吹拂,让它在随时会熄灭的恐惧中强撑。
“我管不了所有人,但我却能管住自己,不为此沉沦。”
纪墨坐在桌前,拿签子拨了拨烛火,静默地吃着自己的晚饭,一边吞咽着食物一边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会儿是在想少庄主这次出去是否顺利,一会儿又想到那些小说之中穿越到古代就在古代成亲找到真爱幸福美满的那些,真的就是幸福吗?现代还要讲究三观相同,个性相合才能长久在一起,古代呢?因为有了三妻四妾的可能,所以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吗?
或者对男穿越者来说是如此,那么,对女穿越者来说,是不是说眼前这个男人比想象中更加恶劣的古代男人要好,偶尔还体谅自己的时候,就能够忍让着过一辈子呢?
因为挥出来的不是拳头,打在身上也不疼,所以“家暴”也就可以接受了?
一会儿又想到米团,好像昨日还是毛绒绒的小团子,今日就长大了一样,壮年期不过那么几年,十几年的生命眼看着就要到暮年了,太短暂,也太……
身形上的动作都能看出来,并不是那样利索了,睡觉的时间也在加长,哪怕纪墨一直好好养着,但御兽山庄的驯养法,那些幼时所经受的创伤终究是加重了磨砺,让它的寿命不能延长。
自然规律在某一方面是极为公平的,给了猛兽超于人类的攻击力,就不会给它们与人类等同的寿命,仅凭着寿命这一条,人类就可以打败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动物,成为当之无愧的霸主了。
一会儿,纪墨又想到之后的事情,等到少庄主跟小少爷相争,他要向谁攻击呢?以前还真的没怎么了解过小少爷那边儿的人,以后么……饭菜吃完,把剩饭剩菜通通收拢到一起,倒在院子里,埋在花树下,剩下空盘子,简单擦拭一下,摞在一起,等待明日交给芙蕖带走。
直起腰来,目光看向那边儿的屋子,那巧妙的机关同样令他神往,只是他更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那么多书还没看完,就急着看课外读物了吗?
“明日再问一些,略通其理即可。”
若不是御兽之法也需要解毒丸和药食促进,纪墨也无法说服自己在药物上下功夫,但他对此也有严格的划分,几天时间就可,除了跟主线相关的,其他都不要太过耗费时间。
临睡前,纪墨又去隔壁看了看米团,随着米团逐渐长大,两个也分开了住,一来猛兽有着领地的习惯,哪怕这种习惯已经被逐代驯化而产生了变化,但给对方一个足够安全的小领地,还是能够做到的。
二来,纪墨也怕自己的作息影响了米团,他这里蜡烛亮着看书什么的,总会影响米团的安眠,猛兽对火光的适应度,不能说没有,可有火意味着有威胁,入睡的质量总会被影响。
没有进屋,在外头看了一眼,里面米团已经在睡了,米团一天只吃一顿,黎明时分,纪墨就会直接带着米团去打猎。
山庄之内有专门为猛兽准备的猎场,里面平时的活物都是散养,等到猛兽入林,随着它们捕食,有能者自然能多吃,而无能者,自然要承受饿肚子的可能,这样才能不把猛兽养废了。
纪墨觉得这种做法不能算错,却又心疼米团,怕它吃不饱,之后就会以训练为由,跟米团玩耍一样做一些常有的配合练习,再以奖赏的名义把食物喂给它,确保它能够吃饱。
这也是规矩许可范围内的事情,倒也不怕人知道。
安安生生过了一年不到,少庄主重伤的消息传来,紧着把人送回御兽山庄已经来不及了,少庄主夫人亲自带着人去看顾的,据说还带了当做嫁妆的药王谷秘药,这种救命的药物,恐怕也不多,可最后的结果,消息走漏,队伍被袭击,少庄主夫人生死不知。
然后,就是少庄主的死讯传来了。
“这是真的?”
纪墨有些恍惚,他还以为这人要平平安安直到继任庄主的第二关考验上才会出事儿的,哪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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