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解经典的人往往比不习经典的人更可恶。
如同每一个组织都会更痛恨背叛者甚于仇敌,广济同样不能允许有人随意往佛祖身上添加故事。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一路行来,五年辛苦,要求的就是一个“真”,绝不是似是而非的含糊,更加不是这种没来由的伪证。
再次睁眼,目光盯着纪墨,走廊之中的光线昏暗,那一双眼,便似魔罗复生,漆黑如墨的瞳仁之中没有光,纪墨从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同样,也看不到其他的存在,那是纯粹的黑,若拷问内心的黑洞。
“佛是什么?”
这一个问题更是要命。
纪墨脑中划过很多东西,曾经他也看过很多佛家的小故事,在这里,又有一个很好的起点,也看过了不少的经文,藏经阁之中的经文未曾看全,却也有所理解,再要形容这个概念的话,无论是照搬经文,还是抄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都能给人一个不错的答案。
可,这种不错的答案,会是广济想要的吗?
他所求是什么,他所愿是什么,他希望听到的是什么?
失策了,应该先了解一下这个人,再想办法拜师的,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啊!
掺杂着后悔的心声之中,又有一项极为坚定,不管如何,今天这个师父,他是拜定了。
“佛,是众生之念。”
你也念佛,我也念佛,什么是佛?每个人心中恐怕都有不同的答案,那么,谁才是对的?
一千个人心中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些人尚且不是信徒,放到信徒这里,放到佛家这里,又该有多少种佛的解释?纪墨不知道广济心中所想,不敢肯定自己能够猜中他的想法,那么,就坚定自己的想法好了。
双眸之中的浮躁褪去,整个人的站立姿势都更笔直了,我念我佛,该是如此。
第556章
广济没有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做出任何的表示,没有点头或摇头,也没有微笑或皱眉,没有继续问下一个可能有的问题,也没有再继续这种“考较”,不清不楚,含含糊糊,像是这湿漉漉的天气,看似附着在皮肤上的水汽用手一摸,都是不存在的。
一旁的和尚瞪了纪墨一眼:“话多。”抬手把他提到一边儿去,让开了路来。
装聋作哑的大和尚这时候睁开眼,看过来,像是完全不曾见到刚才的插曲一样,笑着说:“佛经什么时候看都成,远来至此,该是要先休息的。”
“休息什么时候都成,佛经却要始终如一。”
广济似话中有话,与大和尚笑着作答,往前两步,正好越过纪墨所在位置,把他甩在了身后。
【主线任务:传经人。】
【当前进度:广济(师父)——未完成。】
纪墨瞅着空看了一眼系统屏幕展现的进程,当下就一个感觉——头疼,都这样了还不成功,还要我怎样啊!
这可真是他有史以来最难的一次拜师了。
即便如此,被挤到背景板位置的纪墨也没放弃,抢镜一样,快步跟上广济,竟是把那领路来的和尚比在了后面。
和尚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那绊腿的小沙弥,他若是故意走快两步,说不定就要把对方绊个跟头,而以对方跟广济的距离,指不定还要有个连锁反应,倒显得自己无事生非,跟小孩子过不去了。
不得已只能让出一步来,倒是让纪墨占住了位置。
察觉到了这份“忍让”,纪墨回头看了一眼,别的不说,寺中和尚的修养都是很不错的。
身后的这点儿小动静,广济不至于没有察觉,但他并未理会,平平淡淡的眉眼上像是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
简单跟大和尚对答两句之后,大和尚就让开了大门,让广济进去,纪墨跟着也迈步进去,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忘抬眼看了看大和尚,指头在脸颊旁刮了刮,羞羞脸。
是谁说怕湿了经书的,怎地别人来看,就不怕了呢?
大和尚眼皮子都不往下耷拉,只当不知道,跟广济走进去,藏经阁中并不许明火入内,哪怕是这样潮湿的天气,也怕出事,所以大和尚用挑杆点亮了窗外廊下的灯笼。
火光亮起来,从高处而来,坐在窗边儿,便能多少借到光亮,若有风来,灯笼摇曳,烛影晃动,下方便也有一片阴影。
这样看书显然对眼睛不好,另外若是风吹雨来,雨水也可能落在经书上,大和尚对纪墨所说的话,显然也不算是欺骗。
“寺中简陋,只能如此了,这天气,委实不是看书的好天气。”
大和尚放下挑杆,这样说着,看着那外面阴沉沉的天,若有所叹。
“晴雨无好坏,心静即可。”
广济这般说着,言辞温和,不算反驳,大和尚笑着应了,“是了,是了,你们年轻,眼神儿都好,这样的天,都想着看经书。”
言语中,似捎带着纪墨,纪墨隐约察觉到这是好意,因为广济因着这样的话,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比之刚才又要认真很多。
领路的和尚就是把人送到,就可以离开了,看到广济拿了本经书准备看,客气了两句,与他道别离开。
大和尚也并不在室内,挺着大肚子说:“我老了,眼神儿不好,就在门口,你们若是看完了,记得关好窗户,那廊上的灯笼,我自去取,不用动手。”
广济点头道谢,目送大和尚缓步走入暗影之中,自己坐在座位上,翻开了随意拿下来的一本经书。
纪墨也去书架上取了一本经书来,坐在广济的对面,桌子不是为他设计的,有些高,书本就没放在桌上,而是用小爪子捏在手上看。
本就为了大人设计的书本,被小孩子拿着,就有些不稳当的样子,广济又多看了两眼,像是怕他会把书本损坏了一样,看他看得安稳,又收回了视线。
广济看书很快,一方面是很多经文都是熟识的,一目十行也能不至于错漏,另一方面就是他本为了查漏补缺,若是相同的,自然可以暂且搁置一旁,若有不同的,才值得重点关注。
他这个查漏补缺又比纪墨高上一层,纪墨还只是停留在字句错误,词义不达的阶段,广济所查的已经在有关根本法的问题上了,是派别分歧的根源,较之普通的错字而言,更为深远。
廊下的风有些大,灯笼被吹得晃悠,投下来的光,也像是转了圈儿似的跟人逗闷子。
纪墨看得眼晕,抬头看看广济,他却像是未曾察觉一样,认真地看着经书,只不过,看他眼睛跟经书的距离,这是不是有点儿近视?
估摸着时间不早了,纪墨犹豫着出身询问:“师父不如明日再看,或想看哪些,与我说来,这两排书架上的经书我都会背了,背给师父听也能省省眼睛。”
广济本来还在勉力,听到这话,意外地又看纪墨:“这些,你都会背?”
他的语气是透着不敢置信的,一个四五岁的小沙弥,能够背这许多经书,除了自己努力之外,天赋之说也必须要信,若非过目不忘,怎能如此轻松记忆?
又或者,正应了之前“生而有知”一说。
不见未必无有,广济远行一路,早已经见过很多曾经未曾见之事,不会被过往的认知局限住,认定没有这等样的存在。
那些神童,那些宿慧,或有乡人一二夸大,但若丝毫不曾展露神异,又有哪个如此狂吹不懈?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很多事,不可一概而论。
广济这样想着,看纪墨的目光又认真了些,“既如此,明日再看吧。”
说话间,白案合上书本,又把已经翻看过的那些一一归位,纪墨也放好自己看过的书,跟在广济身后,看他关好窗户,便随他一同出去。
大和尚还在门口,懒洋洋打着哈欠,这样的天湿冷一些,对他却是正好,正是睡觉的好天气,听得那规律的雨声,睡梦中都能更加安心几分。
见到他们出来,眼皮子抬了抬,指了指门旁的挑杆,“且去取了灯下来灭掉,莫要引火。”
显然,她这会儿困意正浓,委实是不想动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