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的血已经干了,事情,却还没有完。
再次停手,猫儿不高兴地冲着他喵喵,像是在责怪他的不用心,纪墨笑道:“可不能继续伺候你了,去玩吧,或者换个地方睡,这里我要收拾收拾。”
把猫儿赶走,对方跑出几步远还回头叫,像是在指责他这个抛弃了它的渣男一样。
纪墨只笑,笑着把那些沾着毒血的土铲起来,又找来一桶水,反复冲刷,让这些可能混杂在血液中的毒素散开,散在阳光下。
古代的毒,多是从动植物之中提炼出来的,若是进入人体,效用莫测,还有些可虑,但这样中转了一圈儿的,恐怕也没什么了,高温暴晒,冲洗稀释,都能够让它们快速分解掉了。
想到公主十分喜爱猫儿,却临死都没摸到一把,纪墨的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不由一叹。
【将于一日后离开当前世界,请妥善处理私人物品,禁止夹带。可选择继承人传承当前学习成果。】
继承人,算是有吧。
纪墨收拾好院子,又去看了看那些动物,喂了一回,公主才事败,这隶属于她名下的珍宠园还保持着之前鼎盛时期的样子,很多种动物都在,有些动物实在是难以驯化,有些则颇有些意趣,比如说重新被送进来的鹦鹉之类的鸟儿。
“你又来了,你又来了。”
鸟儿的话音有些怪,像是自带某地方口音一样,纪墨听得一笑,随手抓起几粒果子扔过去,若樱桃般大小的果子正好被鸟嘴叼住,算是堵住了它们的那张嘴。
看那展翅之间的明黄羽毛,纪墨的心情也似明亮起来。
来去有尽,该走了。
他们这些太监之中的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简单,比如说大部分更亲近的关系就是干爹干儿子,也有拜干爷爷的,但师徒的,不是没有,而是不能明面儿上说。
这些年,跟着纪墨学习的也有几个,其中也有想要管纪墨叫干爹的,被纪墨给阻了,他可不想多那许多干儿子赔笑脸,该教的东西教就是了,很不必这般。
“其实,走了也好。”
纪墨这辈子终究不是太监,混在太监堆中,因有自己单独的房子,才能稍稍护住隐私,若是收了干儿子,干儿子再聪明点儿,只怕他的身份早就瞒不住了。
别的不说,每日刮胡子,总不能说刮下来的胡茬都是碎发吧,也没个天天剪发梢的习惯啊!
在这里住了多少日子,就担心了多少日子,自师父去后,纪墨再没个可信的人照应,便总是要自己多留心,时间久了,习惯是习惯,就是有些心累。
走了,也可轻松了。
便是身后事被发现,师父死了,他也死了,他也再没个亲近的人,想要追责都无从说起。
这时候的纪墨还没想到,等到他死了,他假太监的身份被发现,人多口杂的,这些真太监半是嫉妒半是不满地传扬了出去,连公主临死前来这里都多了一层暧昧之色。
还有那脑子灵活的书生把这个写入话本之中,托了前朝的名儿,编了一段公主和太监的爱恨情仇,竟然还有幸大卖。
外头这些人,不知道皇家到底是怎样的,却很愿意揣摩这些,没事儿瞎琢磨,总觉得里头必然是怎样的艳福,白白污了别人的清名。
若是纪墨知道公主死了还会因为自己的真正身份而被这般连累,恐怕这时候也不会这么放心,坦然而死了。
正因不知道,他这时候的心情还不错,把自己做出来的书册又看了一遍,这一天的时间,委实是来不及做什么大的更改了,便照着最初所想的那样,送入了管事的屋中。
屋中没有人,自公主明着封锁城中,有谋反不敬之意,他们这些太监就已经人心离散,说到底都是宫里头出来的,已经习惯服从皇命,公主又不是皇帝,怎能让他们甘心臣服?
连下人都如此,可想世人是怎样的态度。
并非王朝末代,还算盛事,皇帝贤明,皇子也没有多么不堪,一个公主想要出头,实在是太难了。
珍宠园中的人,除了纪墨和几个小太监是从原来的珍宠园分出来的,其他的管事之流,多是宫中指派的,然后他们带着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并若干小太监过来,真正的关系还在宫里头。
既然知道公主不能成事,他们便想办法钻营,哪怕是回去先洒扫,躲过这一阵儿也好,又有关系,又有钱财,这珍宠园中,有些太监是跑了的,有些,如那些管事就是真的得了调令走的,很有点儿就此表态,跟公主划清界限的意思。
他们的举动不可谓不聪明,见到风就知道躲,但问题在于,皇帝的心意多变,有些事,真不是躲能躲得开的。
公主死了之后,皇帝又总念起这个女儿的好,对那时候背弃公主之人,将领和大臣不必说,不好随意找由头处置,但一些太监,也敢摇摆下注,谁给的胆子!
那些早早离开的,都在之后的几年之中,陆续被皇帝给处置了。
剩下的大臣将领,在这位皇帝还在的几年之中也再没得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升迁机会,不乏明升暗降的让人摸不到头脑。
倒是纪墨这个死了的,还死在同一天的,竟是有幸给公主做了陪葬,一同入了那公主墓之中。
而这一座公主墓留给后世人的猜测,又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与公主同墓的竟不是驸马,那这男子该是何人呢?
不说热点新闻,一些媒体也不会放过这种无伤大雅,却又有可能对历史进行某种细节补充的事实,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合理推测,历史学家,小说家,编剧……所有对此有兴趣的人,都有了新的素材可以挖掘。
一个人的死,为什么死,为什么会有男子进入公主墓中陪葬,是侍卫还是假太监?陪葬的衣服饰品说明了什么,他跟公主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陪葬的?
别的不说,纪墨那自然而然的死亡就让很多人对他的盛年而终做出了种种推测,等到以后的人脸复原图出来,又有很多人对此品头论足,把他和公主联系到一块儿,分析这两人到底有什么爱恨情仇。
还不知道自己的死亡会在日后养活多少人,纪墨放好了那本书册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不担心管事房间的后来者会不知道如何利用那本书册,考试之中看到的片段,足够说明他们的聪明。
有些事,真的不必太过担心。
纪墨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儿,院中树下,埋着灰狗的尸体,而橘猫,可能猫死的时候总不希望被人看到吧,在它年龄很大的某一天,它就直接失去了踪影,纪墨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找到,心知多半是藏起来死了,还有些心酸。
“不知不觉,又是一辈子啊!”
纪墨走到树前,拍着树干说话,树下埋着灰狗,却没有设坟,只简单堆了一个土包,还不敢太高,怕人忌讳,如今看来,倒是省了些后来者的麻烦。
仰头看着树上的青绿,霞光漫天,绚丽的色彩让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神奇,而这样的美景……“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赶在倒计时结束前,纪墨换好了一身干净衣裳,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说来也很是对不住后来者,死在床上,总让人膈应,对不住了,总还是这样舒服一些,也方便他日安葬。
第332章
臭水沟旁,是几家店铺的后门,这算是一条后巷,比较偏,少有人来,门被打开的时候,水沟之中那陈旧的锦缎书皮已经几乎不可见了。
一盆洗脸水当头浇下,似在沉没的过程中加了一把助力,但同样也是这盆还算清澈的水,让臭水沟之中几乎要被脏污埋没的书册重现了端倪。
“咦,这是什么?”
来倒水的小子还留着齐刘海儿,及至肩头的散发让人一下子很难分辨男女,长袖长裤,干净利索,腰身缠着的布带来回绕了几圈儿,凸显出劲瘦感来,他的年龄也不大,好奇心重,把水盆放在一旁,弯腰下去,随手拿了根树枝,把臭水沟之中的东西挑了上来。
“是书?”
小少年有些惊讶,这年头,带字儿的纸片都是金贵的,哪里是随便就能看到的,他就算是眼力再不好,也认得那包书的外皮是锦缎的,纵然破旧了些,但那曾经的属于锦绣的光彩总是无法抹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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