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干爹,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呐,我都听说了,咱们可是要……”
小太监清脆的声音之中夹杂着急切,匆匆忙忙从外头奔进来,推门就进,差点儿跟老太监撞个满怀。
“嚷嚷什么呐,天还好好的呐!”
老太监打断他的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院子里没什么人在,他便空呸了一声,“我这儿还没失势呐,他们就一个个狗眼看人低了!”扭过头来,又在小太监头上拍了一下,“我收你可有什么用啊,咋咋呼呼的,说了多少次,不能慌,不能慌,越是慌越是要出事儿的。”
这话说得,好像适才慌得在屋子里转圈圈的不是他一样。
纪墨觉得好笑,脸上也真的有了笑意,似又看到五十年时那会学着老太监模样无声说话的小太监了,明明物是人非,却又因那异常的相似感而倍感亲切,多了些莫名的期待。
“是,干爹,我知道了,还是您老人家厉害,稳得住,我听到都慌了,这可没咱们什么事儿啊,那王婕妤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巴都巴不上,傻了才要去得罪,怎么到头来两边儿斗法,死的却是咱们?”
小太监口齿伶俐,一下子竟是把前因说了些,给了纪墨一个简单的“前情提要”,更方便他猜想了。
“可谨慎些,这话莫要说了。”老太监告诫了小太监一声,目光还往门外睃了一圈儿,没人,略感安心,便也忍不住道:“早跟你说了,这宫里头,一定要靠上一头,否则站在中间,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太监心直口快,拆台道:“咱们想靠也靠不上啊!”
无法表明自己的立场,直接被默认为中间派,真是要把人冤死了,明明是想要投靠的,这不是还没瞧准,怎么就不给个机会再看看,再说了,也没哪个过来招揽,他们就真的那么不得看重吗?
“这宫里头要混得下去,你得有绝活。”老太监再出一句真言。
要出挑,又不能太出挑,某些度不好把握,但技术上的事儿,就好说了,看看那御膳房的太监,就说那大厨,上头也不是总满意他做的菜,可他还是在御膳房立住了,为的什么,不就是有主子爱吃那一口嘛!
这种有技术的才能站中间,两边儿都不靠,两边儿也都不会对他怎么样。
“干爹不是也有绝活吗?”小太监问,像是发现了矛盾点。
老太监被问得一滞,之前吹的牛皮破了,怎么办,想要圆,也要圆得上啊,一时间想不到,干脆一叹:“这里头的事儿可就多了,以后再跟你说,去去去,先去外头盯着去,看有什么消息再回我。”
小太监应了一声,被打发出去,竟像是全无进门时候的焦急烦恼了一样,真是个不知道愁的年龄,什么烦心事儿,转眼也能忘。
又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儿,最后无可奈何的老太监从某处翻出藏下的银钱来,找了个袋子一并装了,往外头走了一趟。
纪墨虚坐在房梁上叹,看上头啊,你要的绝活就在房梁之中藏着呐。
不知道这藏东西的人是不是以前的那个锦衣太监,又或者是后来的某位书册主人,反正吧,这个藏东西的地儿,还挺别出心裁的。
确定不是武侠世界,可没人能够一蹦三尺高,直接到房梁上,便是这给下人住的房舍并非高房梁,想要上去也要多踩两个凳子,再考虑到给梁上挖洞,最后再弥补,也是需要不少细心的技术活儿了。
有心人,都是有心人。
书册受到重视是遂了愿,却让那老太监抓了瞎,过了不多时,揣着干瘪的钱袋回来,独自在屋中唉声叹气,等到那小太监回来,又做出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来,这么着没多久,独自走了。
小太监过来找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以为自己要跟着干爹走,没想到他竟被留在了宫里,是干爹自己要走。
“你以后,少说两句,这宫里头,容不得多话的,少说少错,可记得了。”老太监这次被赶到外头皇庄去,明面上的理由便是因为多说了一句似有抱怨之意的话,成了别人发难的由头,于是他这个引子,就不得不负担这份责任了。
“干爹……”小太监泪眼汪汪,扯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以后再找一个干爹吧,总也没跟我几天,别受了我连累,那就罪过了。”老太监又是一叹,他们这等无根之人,有的到了老时,总记恨那些年轻的,有的,却也爱惜这些年轻的,不愿他们的一生也如自己一般荒寂。
小小一个包袱,挎在胳膊上,半抱着,老太监就这样走了,看背影,愈发如同老婆婆一样,佝偻着,似已被那欲垂的红日压弯了腰,半生,一生,日出,日落……
“干爹——”小太监还在哽咽,却不敢大声,这宫中,他们没有放声哭泣的权力。
第330章
【请选择时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五百年。”
没想到就这样苟过去了,书册连现身都没有,就藏在那房梁之中,由纪墨陪着看了一场离别之泣。
五百年的话,纪墨有些担心,房梁之中足够干燥,但有些意外总也防不胜防,万一有白蚁之类的搞破坏呢?
“看看,看看,这个是什么?”
兴高采烈的小太监冲同屋的室友显摆手上的东西,盒子之中是易散的书册,保存得竟然还十分完好,层层包裹之中还能看到那发黄的页面上没有完全消散的字迹。
说到这字迹上,纪墨就不得不说一说自己的创新了——油性墨,这是他具有创造性的,起码是自己思考之后制作出来的墨,比例什么的调和好了,留下的字迹就有了跟油性笔写出来的异曲同工之牢固,便是水洗都不能模糊。
鲜亮如新的字迹图案,配上那泛黄的纸张,还有特意装裱包裹的锦缎外皮,都让这本被层层密封的书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房间之中一溜大通铺,打开的铺面却没有几个,这五百年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房舍的格局有了大的变动,这里已经被小太监占据了,这些在外头低头卖乖的小太监,在房间里就不那么安静了。
盒子打开放在床上,里面的包装打开,书册露出来,小太监兴高采烈地说:“这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那天我就看着房梁上有老鼠来着,一鞋底子扔过去,嘿呦,老鼠没打着,鞋子掉下来把我给砸了,当时还说晦气来着,没等回过味儿来,竟是腿上又被砸了一下,幸得隔着被子,倒也不太疼,我还寻思,当时就扔了一只鞋子来着,怎么掉下来两个,莫不是以前谁的鞋子掉在上头?”
小太监眉飞色舞,跟同伴说话的声音倒不大,他的话语活泼意趣,同伴也凑过来听着,目光微微发亮。
“摸索着点了灯,我才发现不是什么鞋子,而是个盒子,幸好这盒子不大,不然非要把我腿给砸断了。”
这话着实是夸张了,一本书册而已,加上加速度,也没那个重量。
小太监胡吹冒撂,听着的同伴也只微微点头,很是信服的样子,听他继续吹嘘这盒子的不凡。
宫中没人傻,何况这些小太监,从不懂事儿被弄进来到现在,看着十来岁的年龄也不大,但资历老的,说不得都在宫中混了五年了,生生死死的,哪个没见过几回,自然也知道轻重,知道怎样跟那些老太监打听一些事儿,就比如说这个带图画的册子。
可惜,五百年实在是太久远的时间,小太监也没什么文化,不能指望他们细数前朝历史,详知这五百年的变革,探究一个物件的古往今来,小太监的打听终止于这盒子不便宜,准备当礼物送上去,换个好位置。
如今他还在御花园中打扫,每天没白天没黑天的,实在是看不到什么出头之日,若是哪日御花园里出了事故,再轮到他当值,便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得也要被问罪。
“最好是跟哪位娘娘,就是再不受宠,总也好过咱们,不说吃香的喝辣的,多少也算安稳,你看那何光,不就是跟了个才人吗?都成什么样了,前儿还拿着一把瓜子儿到我这里问事儿,真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