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以凌湙一直对袁来运存疑的情况,是不可能让他独领一支兵的,只有进了他的正规队,才有与幺鸡、酉一一样的地位。
袁来运叩的额头隆肿冒血,幺鸡跟后头领着季二他们,几人抬了长板和杀威棒将袁来运围成一圈,对凌湙道,“五爷,从流放队那边借的。”
凌湙望着袁来运道,“仗一百,分三顿打,卸了预备役队长职,由酉一暂领。”说完挥了挥手,幺鸡立马叫人架了袁来运,拿了刑具往边上去打了。
蛇爷这时才上前,观望了下凌湙的神情,奇道,“五爷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凌湙没吭声,隔了好久才嗯了一声,“他出自西山矿。”
西山矿就是当年那支被带进京里的混血厌民驻地,不管袁来运身上有没有混血厌民血液,只要他出自西山矿,就是他到边城招收部曲的招牌,所以,在进边城之前,他必须要把他驯服了,驯的他摒弃任何杂念,只奉他的令为主。
是时候给他透点消息了。
一群人热闹了大半宿,俱都露了乏意,凌湙让他们安排好后半夜的值守,余下的就各自休息,武景同被搬上了他的马车,一根蝇子锁了手脚。
蛇爷觑着凌湙的脸色问他,“爷对这位少帅似是很礼遇?”简直不像他往日的行事风格。
凌湙闭眼酝酿睡意,声音有些疲惫,“嗯,他有用,且看着人挺豁达。”被他那样抽也没见变脸生气。
凌湙自己就是高位出身,看多了因为地位起的傲慢之心,许多人在地位权势都在手的时候,反而失了礼贤下士之心,因为他们身边的攀附者养傲了他们的心态,但遇冒犯者的失衡恼怒,令他们做不到与人谈笑如常,多多少少眼睛里都会带出些掩藏的秋后算帐之计。
武景同没有,他的眼里一片坦荡,凌湙自己就是个心机鬼,自认看人还是准的,对武景同,确实如他讲的那样,他欣赏他。
而隔着五六辆车的后头,杜猗也在跟幺鸡说悄悄话,“吓死我了,那是武景同,真要弄死了他,咱们进边城就得被武大帅绞了,幸亏主子没真要杀他,我这心哟,跟着七上八下的。”
幺鸡翘着腿晃荡,还在埋怨袁来运,“你说那家伙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当时可真把我气坏了,简直瞬间就把咱主子的脸给丢地上了,主子居然只打他一百棍,要我说该打三百棍才行。”
杜猗扶着脑袋继续,“你说主子这是什么意思?跟人把酒言欢的,转脸又将人绑了,他这心里是个什么打算呢?我咋不懂了呢!”
幺鸡卟卟的喷着口水,“等第二顿打开始的时候,我定亲自上,绝不叫季二抢了先,那小子,打量我不知道他在故意放水,哼,果然是一个队里出来的,当我面还敢徇私,看我回头练死他。”
杜猗继续忧愁,“我要是有主子一半的聪明就好了,头儿,你跟主子也挺久了,能猜到他后面打算怎么做么?”可千万别跟武景同结仇啊!
幺鸡叫他问的顿了一下,转脸与他眼对眼,这才发现,两人驴头不对马嘴的竟然说了半天,一时相顾无语,各自翻了身背对背,“睡觉。”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季二在给袁来运上药,一开始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袁来运主动开了口,“季二哥,五爷他……是厌了我吧?我在他这里还有前途么?”
季二一顿,声音不辩喜怒,“怎么?被打了一顿,你起怨恨心了?”
袁来运沉默,抠着车上的草编垫子,高大壮汉满脸焦虑,“我等不得了季二哥,我妹妹还等着我救她,如果五爷一直不用我,我就没办法求他出手,那我妹妹她……”会被那个于太监折磨死的。
季二叹息,见他彷徨的岔了思想,怕他真做了辜负凌湙的事,便道,“你为什么总是看不清形势?就算你不清楚主子的想法,总该清楚自己的出身,袁来运,你生来就是主子家的部曲,是在册的兵奴,理当比我们这些后进的,更容易得到主子的重用,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主子失望,做出让主子难忍的事,主子没杀你,有一半就是看在你的出身上,袁来运,你真是陷在迷障里,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主子真没打错你。”
顿了顿,才又补充,“这话是我从刀头嘴里听过来的,你记着,只此一回,再有下次,你出不了主子的鞭尖之下,还有,你妹妹的事,主子早就让酉一给京里去信,她现下进了侯府,就在夫人院里伺候,连同你父母,都被安排了好庄子干活,袁来运,你一路的表现,主子都有计较,不想再被边缘,就用你的态度证明给他看,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袁来运一把撑起了身体,都忘了身体上的疼痛,震惊的望着季二,“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妹妹,我爹娘……”
季二点头,“是真的,刀头嘴里没有假话,不然你当他为什么这样生气?不是我抢的快,你这顿板子就该是他亲自上了,袁来运,你好自为之。”说完拍了拍他,回去找蛇爷复命。
有些话幺鸡能说,但他却不能传,能这么给袁来运说清,当然是有人嘱咐,一顿打换一颗甜枣,袁来运真一点不亏,季二都开始羡慕起他这种出身了,偏他蒙头撞脑的总是犯错,这次再打不醒他,下次就该替他收尸了。
袁来运是在过了好几息之后,才突然奔涌了眼泪,从车上滚了下来,踉跄着一步一跌倒的要往凌湙的马车方向爬,抿着嘴青筋毕露,眼眶憋的通红,却不像之前那样掉泪,只用了全身的劲要往凌湙处爬,浑身抖似筛糠。
季二没走出多远,回头见他这样,又只能来到他身边扶他,“你这是要做甚?”
袁来运抖着唇气息急促不成调,“我、我、我去给主子叩头,季二哥,你、你扶我去给主子叩个头……”说着说着便哽咽着趴地上了。
季二安抚的将他架回车上,“夜深了,主子也歇了,你等明早吧!”
明早……
明早袁来运且等不到凌湙见他,因为纪立春派人给他送了一份朝庭的邸报。
兆县县令陆仓,被贬谪了。
第六十八章 你堂堂少帅,怎不干点欺男……
凌湙目前有两条信息渠道。
一条是蛇爷负责的丐点, 沿路都打点了地头上的丐头,凌湙并没有多过问这一块的情况,街面行乞这一块的规矩, 自有丐团形成后,就有了口口相传的行规。
蛇爷能在各城布线, 盖因他在京畿丐团内的地位,有专门辨识身份的竹节仗,凌湙见过蛇爷的竹节仗, 是一根七节紫竹, 而据他讲,丐团竹节分三种, 一至三节为青、四到六节为绿、七到九节为紫。
紫为尊, 拥有紫竹节的乞丐, 也就拥有了霸坊的权利,最次都会有三个坊市的街面控制权,不出摊,也会有底下的利钱抽, 一般都是表面穷, 私底下肉食不断的富裕货, 至于蛇爷为何会一直穷, 自然是因为幺鸡, 这小子的药钱足以耗空一个殷实家底。
另一条则是在京的宁振鸿, 这小子隔三差五就会给他送消息,各路不知哪听来的官方流言, 后宅勾当,当然也有邸报上的,但他的信息都偏落后, 等到凌湙手上的时候,已经不具备闻信价值了,只能当个消遣看看。
所以,凌湙急需有效的官方信息,出玉门县的时候,趁着纪立春对他感念倍增,有言有信的时候,提了这个要求。
朝庭邸报是不能流落在外的,就是一般官员也只能在衙门里看看,都带不进自己家门,一但被查,就要被按个私联的罪罚,要么罚钱要么降官,所以,凌湙这个要求提的,其实有些为难人。
但纪立春答应了,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只跟凌湙提了一个要求,就是看过之后烧掉。
蛇爷很知机的将炭盆端进来,凌湙就靠着车门边上,将看过后的邸报给丢了进去,看着它成了一堆灰后,才对蛇爷道,“去叫郑高达过来。”
郑高达正跟着酉一他们练晨操,也是凌湙定的规矩,无论歇在何处,刮风还是下雨,每日晨起早食前,就近练操,早前三公里,睡前三公里,每天都要保持最基本的体能训练,而技巧搏击之类的课时,每三天会由幺鸡或酉一将人拉出车队去练,这时车队会由急行赶路,变换成慢行休憩状,既能调节普通民众的体力损耗,又能兼顾兵力提升,整体的续航力要比走两天歇一天来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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