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望着她,摆手,“不用这样,卫氏,我并不渴望母爱,你倒也不必用对付小孩的手段来对我,这般殷殷关怀,内疚抱歉的模样,讨不了我心软,卫氏,诚如你所说,确实是你家的事连累到我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回不去,你儿也不可能发到这里来,所以,你看,我们没有可谈的条件,你要想从这里活着出去,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别再说那些没营养的话,那只会勾起我更大的杀心,懂么?”
说着便站了起来,往后退一步,刚刚好坐在酉一搬过来的椅子上,后背舒适的靠在椅背上,声音有着可有可无的探究欲,一副你说我就听,你不说就去死的模样。
卫氏叫他这态度骇的心脏骤缩,跪着后退了几步,直远离了那股罩顶的压迫感,才敢小口的将气息调匀,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懂、懂的,您问。”
于是,凌湙最先问了埋在心里最好奇的一件事,“你是怎么与闵仁太子接上头的?”说完打量了她一遍,嘴里啧啧有声,“按闵仁太子的环境,他周遭的美人当重重叠叠,便是贵女也招手即至,你又不是绝色,身份还这么……他怎么就会入了你的帐?”
这问题不止凌湙好奇,便是蛇爷和幺鸡也好奇,用蛇爷的话讲,闵仁太子简直是稻草不吃啃泥巴的典型。
有那尊贵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去睡人家的小妾。
卫氏叫凌湙盯着看的脸红,随即却又摆出一副骄傲样,低垂着头细声细气道,“自然是因为妾品行、容貌以及……”愣是在凌湙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住了口,便是酉一这种死人脸的,也禁不住抽了下嘴角。
无奈,卫氏干脆彻底放弃了矜持,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腿后跟上,摊着身体侧目咬牙,“他是与我夫主抵足而眠时,误睡了我的。”
之后是彻底关不住话茬,望着窗外冷肃下来的天空,道,“我夫主比他大一轮,是个儒雅端方的名士,才情冠京畿,宁小侯年纪小,可能没听过我夫主年轻时的名声,是堪比麓山三贤的风流文士,妾对他一见倾心……”
凌湙杵着下巴听故事似的,盯人的目光太灼亮,灼亮的叫卫氏几乎说不下去,然而话开了头,即使难言,也咽不回去了,她只能继续道,“闵仁崇敬我夫主文采,拜了太师后,常找借口来府与我夫主会文论墨,晚了就宿于夫主的集斋阁,我那时入府不久,正贪恋夫主恩爱,他一来就要占我夫主整晚,我气不过,就在当晚的夜霄里放了……咳,那个东西……”
本来是想让她夫主吃了,受不住燎火来寻她,结果闯入集斋阁偏房里的却是闵仁太子,她当即吓的跪伏于地,可闵仁太子却拎着她的胳膊质问,问她在碗里下了什么,要拿她去问罪。
尔后她夫主也进了偏房,拦下了他大闹的举动,摁着她跪伏于床榻,亲自把了闵仁太子的东西近她身。
卫氏涨红着脸,又恨又怨,“我跪趴在床榻上,听着他们两人在后头撕扯,从腋下的空隙里,看见……看见闵仁太子要反制我夫主,我夫主不从,压着他拿我泄火。”
凌湙一时听的没反应过来,瞪着两只眼睛黑泠泠的望着卫氏,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惊醒似的嘎了一声,“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滴个娘哎!肯定是我听错了,不,肯定是我想错了,肯定是。
卫氏幽幽道,“你不懂,你太小了,不知道世上除了男欢女爱,还有分桃断袖之思。”
酉一瞬间抽了刀,竖着眉毛喝道,“你瞎说什么?怎么敢用这般龌龊的词来玷污我家主子的耳朵?”能意会的东西,干什么要明言?这女人想死啊!
凌湙拦了酉一,眼睛紧紧盯着卫氏,“之后呢?为什么你之后常常半夜出府?是真的与闵仁私会?”
卫氏顿了一下,最终摇了头,低声道,“只是晃子罢了,他真正想要会的不是我。”
那夜过后,闵仁太子被她夫主拒绝接待,他苦无门路可寻,便假借对她恋恋难忘,隔三差五的来接她出去,她夫主怕惹人眼,有碍到太子贤名,便只得从旁跟随,替她打掩护。
卫氏眨了把湿润的眼睛,矮声道,“我夫主越来越瘦,身体日渐不好,闵仁太子的步步紧逼,让他非常焦虑,又不敢跟太师说,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头,背负着引导太子纵情声色的名声,宁小侯,你不可能知道,一个人能处心积虑到何种地步,闵仁太子十二岁与我夫主初识,十四岁求了陛下跟太师进学,到及冠那年,终于一步步靠近了我夫主。”
她眼眶含着泪,抬头对上凌湙的双眼,“我夫主那般风光霁月的才子,妻房儿女俱全,你不会知道,他受到多么大的惊吓和压力,几年而已,他就被磨的形销骨立。”
太子贤名越盛,他越胆颤心惊,可渐渐的,卫氏便发现了不对劲,她一直以为是夫主刚直,受不了这样悖德的事件冲击,才导致的身体赢弱,后来才知道,是夫主不愿在闵仁太子的贤名上抹黑,忍着刀割般的心痛,将她送上闵仁的床。
他这般矛盾瞒不过聪慧的太子殿下,于是为了安他心,闵仁太子亲自给他送了个把柄。
凌湙震惊的瞪着卫氏,重复着她的话,“孩子是闵仁送给你夫主的?就为了让他安心,他就跟你生孩子?”
卫氏揪着手点头,“我夫主焦虑的就是会因为这种事,连累家族招祸,闵仁知道他的心结后,就说要送他一个自己的把柄,让他握在手里,随时可以用来挟制他。”
凌湙拍着椅把手,觉得卫氏口中的闵仁太子,与他听到的闵仁太子不一样,前者能为了一个人处心积虑的算计,就不该是个好任人拿捏的单纯蠢货,可后者的传言里,闵仁太子是个十足的贤人傀儡,受各角逐势力驱使,专门为着与他老子对着干的废物。
这相差的也太大了。
卫氏见凌湙不说话,便又继续道,“凌府在抄家之前,我夫主其实已经下不了地了,太医诊断他时日无多。”
然后,没多久,太子那边就出事了。
屋内渐趋安静,凌湙在思考着这两者之间发生的时间差上的关联,却突然有另一把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却是虎牙跑过来的喘气声,站在门口秉报,“主子,那个凌家老太太来了。”
一言惊醒屋里人,吓的卫氏连连膝行着后退,身体直往阴影里钻,哀求着凌湙道,“我能说的都说了,宁小侯,刚才那些话,老太太都知道,我家夫主赴刑场之前,将自己与闵仁太子之间的事情,全交待给了老太太,宁小侯,求您救一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还有儿子,我得回去看他,宁小侯,求您了……呜……”
凌湙望着她,再次发问,“你到底跟凌老太太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说。”
卫氏惊惶的直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你去过之后,她看我的眼神总是阴森森的,我怕,我特别害怕,我就想离开此地,回京畿找我儿子去。”
凌老太的突然来袭,加之卫氏口述的事情,让凌湙骤然产生一种想法。
闵仁遗孤,会不会本来就是凌高逸,用自己的命算来给家族的护身符?
他一早就知道,闵仁太子要完,而他父亲身为太子师也逃不脱,所以……
凌湙瞬间一身白毛汗。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闵仁往事二
凌湙在偏厅见了凌老太太, 双方落座时,凌湙才注意到,这次跟在凌老太太身边的, 是另一个眼生的媳妇子, 比他见的前几个都年轻,站在凌老太太身后不卑不亢的,哪怕身上衣服破旧,也不见她有局促之相,垂着头一眼也不乱瞟, 就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
见凌湙打量她, 倒是曲了半膝给了个福礼, 声音也清清浅浅的, “五爷安!”
凌湙将眼神移开,对上了默不作声的老太太, 她比之前更老了, 杵着拐仗还微驼背, 坐在宽大的椅内,显得孤弱干瘪。
蛇爷在一旁犹豫要不要上茶, 按他的气度,别说茶,一碗水也不想给, 可凌湙却叫了他,“蛇爷,给老太太上份羊奶碗, 嗯,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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