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内其他坐次上的官员都一脸讥讽的看着凌湙,互相交头接耳,秦寿听着水榭里的嗡嗡声,足过了一息,才又道,“你一个妾侍所出,能结交到少帅这样的英豪也是荣幸,该当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给他若是生非才好,凌小郎,尊祖母可是说了你悖逆长辈之言,按规律是要受仗责的,本将军能允许你占个座次,何苦还要让武少帅失了仪态也要维护你?识趣点,别闹了。”
凌湙站在武景同旁边,颇有些无语,“我一句话没说,我闹什么了?秦将军,你要不想招待我,请人的时候就不该请俩,妾侍所出怎么了,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挖你家墙角了,别说我不是,就算我是,也还论不到你来蔑视我,一个发了疯的老太太,你竟还信了她的鬼话,我要真有忤逆之举,她早死半路上了,嗤,当我稀罕你的宴席一样,什么东西。”
水榭四周因为天寒,都挂了厚厚的狐毛毡子,白无杂色,看着就很贵,凌湙一脚上去蹬了个大靴印,甩了毡帘就走,武景同立刻也跟着转身要走,秦寿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眼睛往四周扫了一下,就有知机的幕僚赶上前去打圆场,“哎哎,哎呀,少帅大人,少帅大人,如此良辰美景,莫要因为不值当的人坏了气氛,此宴可是秦将军特意为您准备的,你要是这样甩袖走了,那岂不是辜负了秦将军的一翻好意?少帅,大家都是同僚,秦将军又效力韩将军麾下,您好歹给个情面,别坏了兴致,来来,我们回宴上说话,那孩子气性太大,年纪看着还挺小,本来就不适合参加这种酒宴,我一会儿叫人另给他安排,保管他吃好喝好。”
凌湙回头瞪着武景同,“跟他废什么话,走啦!”
武景同却为难道,“小五,秦将军毕竟是韩叔父的爱将,我不能不给他情面,这样,我跟他说说,叫他另给你找地方逛逛,他府邸风景挺好,你且有的玩,等我饮宴完了就来找你?”
凌湙气的拿脚直踹水榭旁的围栏,“你是不是也同他一样瞧不起我?宴比我重要,他的情面是情面,我的脸面就不是了?武景同,我真是看错你了,哼!”
说完气哼哼的扭头就走,那幕僚招手,立马有两队婢仆跟了上去,远远的吊在凌湙身后,之后他又对武景同作了个请的手势,边领着他走边笑话他,“你这小娈童还挺有脾气,想不到少帅竟然好这一口,怪不得这些年不肯成婚,原来竟是没找对人,哈哈哈,也是他福气,不然,凭那样的出身,这一路上早不知埋哪个犄角旮旯了,嗯,就是脾气叼了点,少帅以后还是要多调教调教,免得养大了他的心以后坏事。”
武景同心内一惊,扭头望着人就道,“谁跟你说小五是我……是我那个的?怎么能如此侮辱他?他才不是……”
那幕僚摆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躬身请他进水榭,“还能是哪个说的?自然是他嫡祖母说的,说他为了替亲祖母报仇,硬使了手段勾了你,小小年纪就跟他亲祖母一样,少帅,这小孩玩玩就是了,别当真,要叫武大帅知道了……”说的一副语重心肠样,还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武景同转着脚尖掉头就想离开,去他的什么计划,这个恶心人的饮宴老子不参加了。
来前凌湙就跟他商量好了,要找机会出宴席去探一探秦寿的府邸,当时两人没料会有座次之争。
凌湙如愿出了水榭,仗着身形灵活,三转两转的就没了踪影,让那些跟着他的仆从大为惊讶,提着灯笼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矮了声音往黑漆漆的草木丛里找,然而,凌湙早就离了此地,一路奔着最有可能是库房的西厢去了。
明威将军府太招摇了,在全城房屋都不怎么高的情况下,就他的府邸鹤立鸡群,酉一去抛尸的时候远远望了一眼,回头就将基本户型告诉了凌湙。
而凌湙想要探的并不是什么钱财,是明威将军府的兵力,库房重地,兵力最足,若能数清这里布置的人手,那等秦寿有危机的时候,就能估算出后续支援力度,他不打没准备的硬仗。
一路穿廊跃阶,直从中堂绕了半个花园,才慢慢看到了西厢院,五步一个灯笼,连成线般挂在廊檐角上,一米间隔的台柱子旁,都站着持枪的士兵,院内雅雀无声,肃穆的宛若要吞吃人的黑洞。
凌湙皱眉蹲在院落一角里,觉得这里安静太过了,他自己家也有库房,有三巡护院轮班值守,可说话打招呼声并不禁止,有时上房还会备了宴席送过去,只不给酒误事罢了。
秦寿这里,能有什么要护的如此严肃?就是银两装满一屋子,也没有让人这么紧绷的,他甚至都闻到了空气里一点就着的火油味。
凌湙点着脑袋想了想,扒着地上捡了块小石头,朝着反方向扔了过去,这一举动立时招了一队人出门,灯笼瞬间亮了十来盏,照的四下通明,自然就也突兀的显出了一片不合适宜的人形阴影。
妈蛋,这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怎么没人去追滚远的小石子?
凌湙装作腿麻的扶墙起身,扯着僵硬的嘴角笑道,“我要说我是迷路迷到这边来的,各位大哥信么?”
那些脸被罩在头盔里的士兵,一声不吭,直默默抽了刀对向凌湙。
凌湙敏锐的发现,这些人面容极似凉羌族人,就连手中的刀,也改自羌刀弯月状,只弧度并没有弯刀那么圆,个个身形高壮,气沉肩背,都显出了练家子的功力。
这是一群混血厌民。
凌湙脚尖一动,迎头就有十来把刀劈过来,满院的刀兵开始流动,团团将凌湙围困在其中,但始终一言未发,一语未出,闷着声息打起了车轮战。
刀兵相击的火花里,凌湙只来得及抽了盘在腰间的鞭子应对,这些人虽多,但架不住凌湙灵活,在刀兵齐劈里,能跳跃着借力打力,踩着叠在一起的刀兵跳上院墙站桩抽人。
很快,凌湙就发现了这群人的不对劲,他们张口喘息的嘴巴里,没有舌头,一个都没有,枯木狠辣的动作里,没有人的回防力,哪怕抽刀不及砍了自己人,也没人会皱个眉,啐骂一声,类死士般的前扑后继往凌湙的鞭影里撞。
而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阵型,是凌湙改良前的古早宁家秘阵,也就是后期被广为传授的绞阵,为各军中小型阵列里杀伤力强,却最难配合好的一种打法,人数只多练到内外圈百人左右,这对于一场战役上万阵型来讲,是鸡肋般的存在,后期便渐渐被弃之不再用了。
这些人的阵型越打越紧,配合竟达到了天衣无缝,凌湙即使站在院墙上,也感受到了轮翻被打的压力,空隙里竟无鞭角落点。
不行,站桩打圆对这样一支配合无隙可钻的队伍无用,必须让他们动起来。
凌湙没有往外冲,而是直接落身进了西厢院,整个西厢院内无任何高处踩点,甚至连棵树都没有,一览无遗的院里,唯一能让凌湙借力的,只有廊檐角上挂着的一只铜钟。
可他再急迫,也知道这铜钟碰不得,铜声幽远,是会惊动水榭里的秦寿的。
于是,眨眼之间,他便被围困住了,整个院落里显出人形的刀枪,竟有百人之多,且个个面罩头盔,着藤甲,无声无息沉默的与他对峙。
凌湙握紧了鞭子,对着明显领头的一人道,“你们是哪支氏族里的厌民?为何会替秦寿做事?还有……”
没有还有,他话没说完,这些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绞阵,凌湙啐了一声,被逼的跳上了屋檐,觑着他们阵型刚转动时的间隙,兜着鞭子拼着外裳尽碎的危险,自杀似的一头撞进了阵中心。
这就是他在自家书房里,研究出来的破阵之法,再紧密的绞阵也有一个弱点,就是内圈中心点会留一人转的空隙,只要能杀进去,从里面点杀,不消一刻,阵自破。
那些人没料凌湙会这样自投罗网,刀枪瞬间掉头,然而,凌湙既然进来了,便不会被刀枪所伤,一圈鞭子轮圆了抽过去,内围一圈人的刀兵直接落了地,个个握着手腕咬牙忍痛,外圈人待要补上,凌湙却收了鞭子道,“你们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能破了你们的阵么?”
理论上这种破阵方式没错,可实际操作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扎成刺猬,所以,在凌湙之前,还没有人敢弄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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