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碗儿道:“我不敢想。”祁听鸿笑道:“不敢就对啦!”
这应文和尚的荷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祁听鸿走回卖醉蟹小摊,老伯已经卖光收摊,正在擦陶缸,排队的人群早就散了。只有应文和尚,手里拎着一串青壳大螃蟹,仍旧等在一边。祁听鸿远远挥手,将他荷包举起来道:“应文大师,久等了!”
应文和尚责怪道:“我原想告诉你,不必去追他。你却跑得这样快。”祁听鸿道:“他偷了你的东西,不追怎么行?”
应文和尚念了一句佛号,说:“我不缺这几两银子,那位小施主,却有可能要饿坏肚子了。”祁听鸿叫道:“怎么是这个理呢!”
应文和尚道:“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割肉饲鹰,舍身喂虎,正是这个道理。”
祁听鸿半信半疑,道:“怎能这样讲。布施归布施,偷盗归偷盗。大师或许不缺银子,但那小贼将来偷到缺银子的人头上,算是谁的错呢?”
应文和尚不响。祁听鸿平白被他教训了一顿,又没买到醉蟹,心下郁闷,将那荷包双手奉还,道:“应文大师,你的东西在这里,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大师要行好事,与我提前讲一声,我是不管啦。”
应文接过荷包,说:“施主稍等。”他从自己提的那串醉蟹,解下一只递给祁听鸿,又道:“不管怎样,多谢施主费心。害施主错失醉螃蟹,”说到此处,笑了一下,“讲到底也是贫僧的过错。这只螃蟹算给施主赔罪了。”
祁听鸿摆手不要,应文将那螃蟹塞进他手里,自己手也不擦,扬长而去。祁听鸿提着孤零零一只螃蟹,怅然若失,心中想:“原先和应文大师聊得好好的,这回算不算‘好心办坏事’?”
到晚上,武林盟众人留祁听鸿吃饭。祁听鸿找到个干净食盒,把那孤零零的醉蟹安置妥当,放在手边。三就黎取笑道:“祁神剑,拿一只醉螃蟹当宝贝了。楼下老伯中秋以来,日日在卖这个。你这么爱吃这个,明天送饭,给你带十斤、二十斤,也不是难事。”祁听鸿赶紧道:“不需大家费心了,解个嘴馋而已。”
薄双笑道:“是给自己解嘴馋?前些天听神剑讲,在县学交到一个好朋友。这只醉螃蟹,一个人吃,两个人吃?”祁听鸿闹了个脸红,道:“一只螃蟹,怎么两个人吃。”
薄双道:“所以嘛,勿要做守财奴了,好好吃饭哉。”祁听鸿不响。薄双道:“姐姐开酒楼,以后自家做给你吃,要几斤有几斤。要么只好叫楼姐姐,一骑红尘妃子笑,哄你开心了。”
祁听鸿道:“什么叫‘一骑红尘妃子笑’?”
楼漠大笑道:“我们洞庭帮,每月一艘大货船,过长江入海,运来京城做生意。我飞鸽寄信回去,半个月以内,叫你吃上苏州童记,怎么样?”
祁听鸿赶紧摆手,道:“大动干戈,简直是‘烽火戏诸侯’。”大家都笑说:“神剑如今讲话文绉绉的,和原来完全不同了。”
吃过晚饭,众人留他睡一晚。祁听鸿穿好外衣,系回披风往外走,道:“不留啦。”薄双说:“怪你们开玩笑,死样怪气,惹神剑生气啦。不顾宵禁,连夜要跑回去。”
祁听鸿哭笑不得,道:“不是生气,明天早上还要上早课呢。”
三就黎道:“你们看,神剑怀里抱个什么东西?”原来祁听鸿将那食盒紧紧抱着。大家不由分说,又把他好一顿取笑。祁听鸿脖颈到耳朵尖红透,红成熟螃蟹,跑进屋外冷风中,这才好了一点。
京城宵禁开始,驿站关门了,借不到马,只能运轻功,走夜路回去。回到怀柔县,已经敲过三更。县学大门小门,都有杂役轮流把守。祁听鸿翻墙轻车熟路,一路跑回自己号房。整个院子灯火尽熄,也不知道句羊睡着没有。祁听鸿犹豫再三,心说,再等下去,原本没睡的也要睡了。贴着句羊那边墙壁敲了敲,叫道:“句兄,你睡了么?”
句羊那边没答话。祁听鸿有点懊恼,开始盘算,这只醉螃蟹如何留得一夜。过了一阵,句羊才也敲敲墙壁,道:“没睡。你回来了?”
祁听鸿大喜过望,道:“给你带了东西吃。”
句羊道:“这么晚了,算了。”祁听鸿悻悻不答。又过一会,号房的门“吱呀”一声,给人推开了。句羊跨进来道:“又不锁门。”祁听鸿喜道:“句兄!”
祁听鸿点起油灯。句羊整整齐齐穿着外衣,头发也一丝不乱束起来。刚才不讲话的时候,想必就是在穿衣服。看见桌上摆的食盒,问道:“带的什么?甜的咸的?”
打开食盒,一片鲜荷叶,垫着一只巴掌大青壳螃蟹。祁听鸿笑道:“怎么样,醉螃蟹。句兄吃过么?”
句羊道:“甜的咸的?”祁听鸿道:“醉螃蟹怎么能是甜的!”洗了手,把那只螃蟹掰开,道:“你看。”
油灯黄光一照,醉螃蟹泛金光,像点了金箔。句羊伸手来接,祁听鸿一躲,道:“你没洗手,不要碰。”把壳里蟹肉蟹膏挤出来,又道:“这是整只醉蟹身上,最好吃的一块。”
他不许句羊拿手碰,句羊纠结半天,凑上去吃了。
朱棣是北方胃口,即便迁都前在金陵,也不吃这些玩意。句羊跟着没尝过。这东西一股酒味,腥,咸,冷,黏糊糊的。但祁听鸿说这是“最好吃的一块”,大概确有其不凡之处。句羊一点点抿着吃,总算吃出来一点鲜味。祁听鸿道:“好吃吧?”
句羊点点头,说:“很鲜。”祁听鸿把剩下半边螃蟹的蟹肉,同样挤出来,说:“我从前在苏州,每到秋天,就爱吃这个。”句羊应了一声。祁听鸿又说:“小时候我一生病,我……我娘就给我吃这个。”
句羊道:“又生又冷,吃了不会病得更重么?”祁听鸿道:“风寒着凉以后喉咙痛,咳嗽,别的都吃不下。这个是凉的,还滑,好下口。”
句羊不懂得这些民家亲情。祁听鸿这么一说,这只螃蟹,腥、香、咸鲜以外,好像真有别的滋味。祁听鸿笑道:“可惜今天去得晚了,醉螃蟹已经卖光。是别人让了一只给我。”
句羊不知作什么反应好了!这只螃蟹已经囫囵下肚,没办法赔他,句羊只好问:“苏州还有什么新奇东西,你喜欢吃的?”祁听鸿如数家珍,讲:“两色腰,三脆羹,烩鲈鱼,八宝烧鹅,上次同你吃过啦。还有什么,玉棋子,樱桃煎,这些是甜食。”句羊不动声色,把这些东西一一记下。
作者有话说:
好像写得有点子乱′_-`,目前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
朱允炆=应文和尚=建文帝=前任皇帝
朱棣=永乐帝=现任皇帝=朱允炆的叔叔
很多年前,朱棣把朱允炆的皇位抢走啦。朱允炆雇了武林盟刺杀朱棣,朱棣放句大人来上学,也是为了找朱允炆的下落。
第16章 射圃风波续(一)
十月中旬,蒋稚偷过的东西全部归还,自觉总算能抬起头做人了。只是谢誉那边没法交代,两个人关系彻底告破裂。蒋稚小孩子心性,耐不住寂寞,反过来缠祁听鸿,缠句羊。祁听鸿每回都讲:“小案首,今天课业怎么写法,借我抄罢。”蒋稚这件事上很有底线,吐吐舌头,说:“自己想!”自己跑走了。
这天放了早课,蒋稚跑过来说话。祁听鸿照旧逗他,说:“你的谢大哥,谢誉谢公子,最近上学这么勤,你怎么不去缠他?”
蒋稚道:“我早不和他玩了。但我知道,他最近都和谁一道走。”祁听鸿问:“和谁?”蒋稚道:“和衡为走,想不到吧。”
原来蒋稚一开始,仍旧抱有结交谢誉的期望。放学碰到谢誉,总是偷偷跟着。祁听鸿不解道:“衡为兄与他这种人,怎么能聊得来?”
蒋稚道:“衡为一开始也不理他,后来就理了。”
祁听鸿去看句羊,道:“句兄,你说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