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百夫长,每人麾下分到的士兵其实远不到百人。祁听鸿算了算,不算走不动路的伤员,约还有八十人是没有编队的。他留了个心眼,等夜里众人歇下,悄悄去问楼漠。
结果楼漠并未睡在房间里,反而是胡竹沉沉睡着。祁听鸿觉得奇怪,跑出去找,想:“大半夜的,楼寨主独自跑去哪呢?”
找到莲花池,他才见着一个背影,长发披散,蹲在池边不动,不晓得在做什么。祁听鸿小心翼翼走过去,喊了一声:“楼姊姊。”
楼漠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赶紧用袖子擦脸。祁听鸿没想到她在哭,也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楼漠强笑道:“没甚么,有点担心而已。”
祁听鸿心想:“楼寨主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担心得流眼泪,可见禁军是很可怕。”
楼漠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笑了笑,说:“神剑不用操心。我们只是要突围,不是要硬碰硬。人少一点没事的。”
祁听鸿“嗯”了一声。楼漠又道:“你是找我说事儿么?”
祁听鸿便将人数的问题讲了。楼漠默然一阵,说道:“是这样的,旧有禁军,新来禁军,加起来大约一千五百人,是我们三倍还多。我想叫一队人兵分两路,至少引开他们一半。”
祁听鸿轻声道:“我算的时候发现了,少的八十个人全是洞庭寨三十六的。”
楼漠笑道:“是这样,神剑越来越聪明了。”
祁听鸿又道:“领头的是胡竹前辈罢。”
楼漠不响,过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她为何担心至斯了。祁听鸿说:“楼姊姊,我有样东西。”
他从怀里拿出那个锦囊,塞进楼漠手中。楼漠说:“这是什么?”
祁听鸿道:“这是句羊给我的,他说是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叫我若被抓住了,拿给皇上看看。”
楼漠神色一喜,又犹豫道:“但他是送给你的。”
祁听鸿笑道:“我说我不会被抓,用不着,他叫我尽管送给别人。”
楼漠打开锦囊一看,里面是一排纸剪的大雁。她拈出来说:“这是什么意思?”
祁听鸿摇摇头:“我也不晓得,或许是句羊和皇帝约过啥事。”
他自己是相信句羊的,但不能要求武林盟的人也信句羊。迟疑一下,他还是说:“句羊不是乱开玩笑的人。”
楼漠郑重道:“我晓得。”珍而重之地捏着纸雁,放回囊中,生怕折了哪个角。
做完这事,她如释重负,终于大哭起来。一边道:“真是叫你见笑了。”
祁听鸿笑笑,艳羡道:“你们两个感情真好。”
楼漠擦掉眼泪,说:“那个呆子,谁要和他好了。”
平时楼漠也总这么讲。祁听鸿玩笑说:“胡竹前辈明明很聪明,总是被叫呆子。”
楼漠破涕为笑,说:“他怎么聪明了,明明就是根木头。他有没有和你们讲过,我是为什么愿意嫁他?”
祁听鸿仔细回想,有次胡竹喝醉酒,还当真提过。他道:“胡前辈说,因为他化妆厉害,给寨主化得漂漂亮亮的。寨主一高兴,就喜欢他了。”
楼漠反问:“你觉得是不是?”
祁听鸿摇头说:“我猜不是。”
楼漠道:“对嘛!别人都能看得出来。我每天忙来忙去,灰头土脸,才懒得管漂不漂亮,美不美的。哄他高兴才说,他画眉毛好看,画嘴唇好看。这个呆子真的信了,你说他是不是呆子?”
祁听鸿道:“那楼前辈是为何喜欢他?”
楼漠笑笑,说道:“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没有道理,不要找道理,找不到道理的。”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无人在意的角落,这章包含我在长佩写的第五十万个字)
第58章 湘灵鼓瑟(六)
转天中午,吃罢午饭,楼漠比较手痒,带十来个人出去捉落单禁军。祁听鸿作为新晋百夫长,留在院里看操练。练得差不多,他做主放了大家休息。忽然队列里跑上来一个人,把他叫住了,说:“我有事,百夫长,请稍等。”
来人名叫赵三,最开始和祁听鸿编在一个小队。只是后来祁听鸿教训徐裕后,自己换走了。
赵三皮肤奇黑无比,身形也高。按理说应该很打眼,但他沉默寡言,又有点驼背,反而不大引人注目。祁听鸿相处这几日,对他也就是有个印象而已。他突然来找祁听鸿,不晓得是因为什么事?
别人散去喝水聊天了,赵三搓着手道:“祁大人,我想换个队,想和你一队。”
祁听鸿道:“怎么突然要换?吵架了么?”
赵三不答,黑不见光的眼珠子乱转,悄悄打量祁听鸿。祁听鸿奇怪道:“你是怎么了?”
赵三好像有点不快,看祁听鸿没别的话了,才道:“是了,是他们欺负我。”
祁听鸿皱眉道:“怎么欺负你的?”义愤填膺,就要找另几人来问。赵三也不说话,搓着手跟在后面。
问完一轮,他们队里几个人个个莫名其妙,都说和赵三从没过节,更没欺负过他。祁听鸿狐疑地看向赵三,赵三说:“他们不搭理我,不是排挤我么?”
祁听鸿头疼无比,说道:“你也从不搭理他们,是不是?”赵三点点头。
如今赵三惹火了同队别人,也待不下去了。祁听鸿只得把他换进自己队里。
办完了此事,赵三仍不肯走,亦步亦趋跟着祁听鸿。
祁听鸿问:“你还要做甚?”
赵三憨笑道:“一个队就要一起走罢?”
祁听鸿没办法,只得让他跟着。
过了一会,胡竹神神秘秘找过来,支支吾吾,说不出甚么东西。
祁听鸿了然,出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赵三仍旧在后面跟着。胡竹看他一眼,倒也没赶他走,问:“神剑,你念过书,有没有那种、那种,诗啊词啊的。”
祁听鸿好笑道:“什么诗啊词啊?”胡竹说:“就是那种……”纠结半天,从怀里摸出来一根长条的物什,终于开口:“我是想给寨主做根簪子。”
祁听鸿把那东西接过来一看,是细细的竹子做的,打磨得很光。胡竹不做木簪,不做玉簪金簪银簪,偏偏做一根竹簪,含义不言而喻。
见祁听鸿笑吟吟的,又要打趣他,胡竹赶紧抢回簪子,解释道:“就是嫌太素了,想刻几个字上去。”
祁听鸿笑道:“刻一点花花草草,写,林断山明竹隐墙。”
他把其中“竹”字咬得特别重。胡竹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像话么。”
赵三插嘴道:“我看你刻一个《长命女》,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胡竹涨红了脸说:“多肉麻呀。”祁听鸿讶道:“赵三,你还知道这个。”赵三不响。
赵三这个爱答不理的样子太眼熟了!祁听鸿只认得一个人是这么讲话。他起了疑心,打发胡竹走后,故意打听说:“赵三,你武功怎样?”
赵三说:“稀松平常吧。”祁听鸿说:“我两个比划比划。”脚尖在地上一点,内力激处,一把长矛跳起来,落到赵三手里。
赵三手忙脚乱,没接中,把长矛又“当啷”扔了,苦着脸说:“祁大人,你是百夫长,我怎么比呀?”
祁听鸿心想:“装得挺像。”说道:“到时打起仗来,我们小队是冲在前面的。你若武功太差,我就给你调走了。”
赵三赶紧捡起长矛,攥紧了说:“那、那就请吧。”
大概因为祁听鸿说过,若他武功太差,就给他调去别的队伍。赵三特意维持一个中间水准,比祁听鸿队里另外几人厉害一点,但又不到厉害得惹眼的程度。
祁听鸿玩心大起,轻叱一声,右手长剑从“赵三”决计接不到的角度递来,脚下一勾,隙月剑穿过赵三衣,把他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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