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羊却道:“叫他两个过来,明天不值夜的,也全都叫过来。”
上次再见时,单青说过一句话,道官家以后再怎么样,与他无关了。单青算是句羊看着长大,好胜、意气用事,句羊再清楚不过。单青说得轻,心里肯定已经恨透朱棣。他忽然查到了祁听鸿身份,说明他已投奔建文了。上回雨夜的刺客对片雪卫了若指掌,背后是谁指点也不言而喻。
恰好杀方尚书这件小事,是单青走前已经定下的。单青若拿这件事也去献计,他们不妨将计就计,布一个捉鳖之瓮,会一会这批建文心腹。
第42章 相逢相识(完)
八月廿九,夜幕降临,方宾一家得到消息,藏在柴房里。方尚书幼子方源只有三岁,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在闷热的柴房待得难受,嘴巴一扁,就要哭了。方夫人害怕暴露行踪,手忙脚乱哄道:“我儿,乖乖地睡觉,明天不背书了,不写大字了。”
祁听鸿心道:“这么小年纪就要念书,真是累煞。”
方源不睬他娘。薄双把他抱过来,放在膝上,柔声道:“不哭不闹,就给你唱歌儿听。”方源呆愣愣地点点头,柴房中飘起薄双低低的歌声。一盏茶以后,方源眼皮慢慢合上了。金贵小声骂道:“妈的,小子艳福不浅。”
祁听鸿瞪他一眼,从门口探头出去,看看天色,道:“黎前辈,是时候了。”
此前会见建文帝的时候,单先生出一计,让武林盟众人代方宾一家躺在床上,伺机而动。盟主齐万飞、百闻老人谭学年纪较大。其余人按武功强弱排序,约是祁听鸿、楼漠、三就黎、金贵,薄双和胡竹难分伯仲。
纵然胡竹不说,要他大寨主与祁听鸿躺一张床上,他一定是不乐意的。众人商讨以后,定由祁听鸿与三就黎去躺那张床,余下人等在柴房里守着方宾一家。
伺候方宾夫妇的贴身丫鬟也得了信,见二人过来,并不惊讶,叫道:“老爷,夫人,这就歇了么?”
祁听鸿压低声音,从嗓子眼“嗯”了一声。胡竹教了他俩一点发声法门,但还是少说话为妙。两人脱去外衣,钻进锦被里面。那丫鬟将灯吹灭,退到外间。午夜之后,那丫鬟又进来道:“奶娘把小少爷抱来了。”
祁听鸿捏着嗓子,佯哄道:“天皇皇,地皇皇。”
三就黎躺在里侧,笑得整张床发抖,祁听鸿却无暇管他。进行到这一步,衣柜里埋伏的两人马上就要动手了。祁听鸿还是第一次与片雪卫交锋,总听说他们无情毒辣,神鬼莫测,今夜就要试试他们深浅!
那丫鬟退出去后,不知过了多久,祁听鸿嗅到鼻尖一股淡淡异香。他已提前吃过提神解毒的药丸,闻到这股香味,仍然觉得头晕目眩。三就黎睡得靠里,好似没闻见,祁听鸿只好憋着一口气,拿锦被团成一团,捂住口鼻,暗中运行内功。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一炷香时间,祁听鸿已经憋得满头冷汗,胸闷欲呕。
对于内功深厚的人来讲,闭气半个时辰以上并不是难事,但宫中的迷药不同凡响,稍微吸进一点儿就教人难受如斯。祁听鸿咬牙忍耐,不禁想:“要是衣柜里那两人耐心好,等到五更动手,岂不是完了么。”
在他快要支撑不住之际,手背忽然被人敲敲。祁听鸿移开被子,见三就黎拈着一颗药丸,递到他嘴边,另一边手指指喉咙,又摇了摇,示意他不要往下吞。
祁听鸿把那药丸吃进嘴里,含在舌头底下,一股寒意直窜灵台,神智顿时清醒不少。祁听鸿精神一振,又想:“倘若不是黎前辈跟着,恐怕就要栽在这了。”不觉间对片雪卫多了一点敬畏之情。
等到四更,衣柜门终于轻轻响了一声。祁听鸿擦掉手心汗水,在被子底下握住隙月剑。他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装睡。那两个人很是谨慎,躲着看了半晌,这才一前一后,跨出衣柜。
祁听鸿睁开一条缝眼睛,用余光看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片雪卫”,穿着一袭纯黑夜行衣,腰上佩刀,脸上虽然没戴面巾,但屋里太黑,也看不清五官。
那二人小心翼翼走到床边,俯身细看,祁听鸿赶紧闭目装睡。他睡前故意散了长发,盖住面孔。那两人看了一会,似乎没发觉不对,抓起被子,往祁听鸿脸上捂去。
祁听鸿提早闭了一口气,虽说被捂着,倒还不至于难受。他试探着挣扎了一下,捂他那人用上内劲,力道奇大。果然能做片雪卫的一定不是泛泛之辈。祁听鸿悄悄把隙月剑伸出锦被,连着剑鞘,朝那人胸腹“膻中”一戳。
“膻中”穴在人身任脉上,一旦被点,即刻就会动弹不得。祁听鸿突然发难,距离又近,按理说这人是躲不过的。哪知他好像早有准备一样,往后飞快一跳,避开这一剑,反手拔出腰刀。
事情既然败露,祁听鸿也不再装睡。他从床上一跃,跳到外面,隙月剑铮然出鞘。
隙月宝剑虽是神兵,却有一点不好。它剑身是寒铁、陨铁共同锻成,宛如玉质,在夜里发一种淡淡荧光。行侠仗义的时候固然潇洒,暗中打斗,敌暗我明,却容易落下风。
此时另一人也已拔刀,赶来相助。他们武功显然经过磨合,进退默契,而且刀法狠辣,路数阴诡奇绝。
叮叮当当地斗了一阵,三就黎出声道:“神剑,打得过么?”
祁听鸿已经摸透这二人深浅,道:“前辈放心。”左手掐诀,右手挽个剑花,将离得近的那个逼退一步。
那人毫不迟疑,刀尖调转,照祁听鸿手腕削去。这一招方才已经用过,祁听鸿完全清楚刀路,挺剑一振,迎上刀锋。只听“叮”地一声,腰刀不敌隙月剑锋芒,从中断成两截。
三就黎喝彩道:“好剑!”祁听鸿笑道:“捉个活的么?”
三就黎应了一声,弹出一蓬毒粉。丢了腰刀那人猝不及防,被那粉末弹在面门,软软倒地。
三就黎怕这些个片雪卫有解毒秘方,一出手,用的就是最珍贵的曼陀蛛王散。他看了一眼,肉疼道:“另一个杀了罢。”
另一人听他这么说,连忙展开刀法,将身前护得密不透风。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三就黎、祁听鸿对视一眼,都听出来这是方夫人的声音。祁听鸿暗道不妙,道:“黎前辈,你去看看。”
三就黎晓得剩下这人没有威胁,撞破窗户,纵身跳出窗外。
祁听鸿留在屋内,心里也有点焦急,依样绞断了这人的长刀。正待结果他性命,窗外夜光一晃,从檐上跳进来一个人。屋里这名片雪卫见了他,大喜道:“指挥使大人!”
此人更不答话,在刀鞘一点,内力激处,长刀跳出鞘外。他空中抓过刀柄,毫不迟疑,一刀朝祁听鸿面门劈下。
祁听鸿内心大惊。他同黎前辈在屋里躺这些时候,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屋顶上还有一人。三就黎方才跳出窗外,同样没有发现此人踪迹。
不愧是“片雪卫”指挥使!祁听鸿不敢托大,回剑相迎。
刀剑相撞,但听得一声巨响,暗夜里迸出两颗火星。屋里那片雪卫叫道:“指挥使,好刀!赤心会合!”
指挥使不响,只朝窗户使个眼色。那片雪卫会意,抱拳道:“是。”背起地上同伴,追出窗外。
眼下屋里只剩他们两个。祁听鸿打起精神,织开漫天剑网。
这位指挥使毫不胆怯,用的刀法虽和别人差不多,功力却是之前那两人数倍不止。
圆融之后,这套刀法的精妙之处才显现出来。除了他从窗口跃进来时挡的那一下,两人刀光剑影,兵刃竟然再没碰在一起过。
他们片雪卫做的多是暗杀事体,动静自然是越小越好。所以这位指挥使用的虽然是宝刀,不怕隙月剑,但他仍旧避开剑锋,不使兵刃撞出声响。
祁听鸿对他有点佩服,又有点愤懑。暗杀技巧越是娴熟,他手上沾的血岂不是越多么!邢先生正是死于片雪卫之手。
想到此地,祁听鸿将剑一振,朗声道:“兄台,我不晓得你是何人。但你我打了这么久,我晓得你武功高明,对你武功是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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