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烨与他相视一笑,“我哪里舍得。”
谢枕云弯起眼,笑容毫无阴霾,足以驱散东宫所有的清寒。
目送人走远,直到再也瞧不见身影,梁成烨眸中光芒暗下,抬手关上殿门,执起一盏红烛,往他一人的洞房花烛夜走去。
东宫外,谢枕云刚踏过门槛,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打扫太监的一声惊叫。
“走水了!东宫走水!”
谢枕云猛然回头往里面走。
又在大火冲天的主殿前被骁翎卫拦住去路。
“小公子,大火危险,你去不得啊!”
谢枕云掠过骁翎卫的肩头,隐约瞧见男子身形颀长挺拔,孑然立于窗前,鬓边珠帘随风晃动,大红婚服与烈火融为一体,隔着滚滚浓烟与他相望。
原来今日不是想见他,而是想与他告别。
第149章 愿卿得偿所愿,长命百岁
这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谢枕云急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救人?!”
就算太子被废囚禁在东宫里,那也是皇室后裔,并非大周罪人。
至少名义上稚子无辜,就像当初本该无辜的谢青云一样。
只是谢枕云无法与谢青云真正亲如一家,萧风望也不可能容得下梁成烨。
没人有敢为违逆他的话,即便即将登基的新储君对这位废太子深恶痛绝。
几个小太监提着木桶匆忙去荷花池里取水,骁翎卫冲到寝殿前一脚踹在门上,门纹丝不动。
“小公子,门从里面锁住了!”骁翎卫用袖子挡住鼻子,滚滚浓烟让他不停咳嗽起来,“门打不开!”
“打不开就用旁的东西撬开,你们那么多人,连一个门都打不开?”谢枕云生气道,“不打开,就扣俸禄。”
于是骁翎卫比他还焦急上火,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
谢枕云站在不远处,只要他试图靠近一步让浓烟熏到自己,一旁的小太监就会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痛哭,“小公子,您身子不好,不可以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您若出了事,三殿下会让我们陪葬的!”
若说他有多在意梁成烨的生死,倒是未必。
只是人在他面前以这样贞烈的方式死去,总是会让人不由记在脑子里,忘不掉挥不去。
更何况梁成烨这些日子,对他的确极近照顾,是个不错的男人。
谢枕云叹息一声。
“你信不信,他若是这样死了,你们殿下会比我还生气。”
小太监眼神茫然,仰头望着他。
谢枕云扯了扯唇,因为站累了,只好在一旁凉亭内坐下,抬眸盯着远处被烈火裹住的寝殿。
窗前的那抹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你们殿下若是知道有人学他,会很生气。”
然后变成一只发狂的小狗,一遍一遍在榻上质问他,心里有没有惦记一个死人。
很烦。
一个时辰后,火灭了。
因为救火及时,火势控制得很好,没有殃及其他宫殿。
只是梁成烨没有救回来。
骁翎卫没有让他看到尸体,因为死状凄惨,怕吓到他。
“小公子……”小灵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边抹泪,一边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这是殿下昨日夜里写好交给奴才的,他说要奴才三日后交给小公子,奴才却不知会是在殿下死后……”
白鹭上前接过,走回凉亭双手奉上,“小公子。”
谢枕云垂眼,扫过信封上的字迹。
——枕云亲启。
的确是梁成烨的字迹。
信封口的火漆纹路完整,只等他拆开。
谢枕云沉默片刻,还是打开了这封信。
“枕云,常听戏文里说,亲眼目睹心爱之人死去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但我知道当你看见此信时不会痛苦,故而犹豫再三还是让人转交给你。
心有千言万语,口中无法诉说,只好留于纸上。
初见并非国子监,我曾在你来到上云京的第一日,便在仙人居二楼瞧见谢将军护送你回谢府的马车。
那日你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身姿柔若蒲柳,胆怯挑开车帘朝外偷看,如山间稚嫩的雏鸟无意闯入狼群而不自知。那时我便想,我终于有了可以让谢家与东宫结盟的法子。那时对你认知浅显,于是我自以为,一块昭示储君身份的玉佩足以俘获一只孤苦无依的雏鸟,殊不知自己才是池中鱼,心甘情愿困顿于虚妄的池水中。
谢家把持兵权已久,然而朝中无人可用,父皇不得已挑拨谢家父子,让沙场老将与初生牛犊英勇无畏的少将军一南一北父子情谊断绝,从而分裂谢家,用以制衡。
却不知你的存在,竟能让谢凌云不惜背上不孝的骂名,强行打破平衡收揽了谢家所有的势力。
父皇自始自终不愿我与谢家联姻,他忌惮长大的太子,亦忌惮谢家有了外戚身份登堂入室威胁皇室。然而我心如磐石,我想娶你,不可转圜。我从未想过,谢家子嗣中适龄女子如此之多,为何偏偏是你。
直至萧指挥使的死讯传回,我见你日日追忆往昔却不见眼前之人,心头嫉妒翻涌,方能明确心意。
我不怕一个死人,因为我知道于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何物。我以为我拥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最是配你,却不知我亦是谢青云,无法配你。
笔到此处,方知言语字句皆难以诠释心中所感,也无法留住你,无法留住我。
愿卿得偿所愿,长命百岁。
——梁成烨字。”
谢枕云逐字逐句看完,浅灰色的眸子愣愣睁着,旁人瞧着,定会以为他太过伤心。
毕竟曾经是太子妃,会伤心难过本是人之常情。
“这么难过啊?”男人滚烫的手穿过他的膝盖,把他从石凳上抱起来,唇瓣贴在他耳边,“我死的时候,宝宝有这么难过吗?”
谢枕云猛然回过神,不满地瞪着他,“你怎么每次都神出鬼没的?”
“死过一次,不是鬼是什么?”萧风望瞥了眼远处一片焦黑的废墟,散漫开口,“哦,倒是忘了,梁成烨现在也是鬼了,宝宝会不会也要演一出对他难以忘怀的深情戏码呢?”
醋味几乎要盖过烧焦的气息,恨不得人人都闻得到。
并不理会吃醋中的男人呢,谢枕云将信叠好,在男人紧紧盯着的目光下,放进信封里,交给白鹭,“回去放在我的宝贝盒子里。”
“把他的信放宝贝盒子里,把我放沟里踩?”
谢枕云侧目,从萧风望死死压住的眉头到猩红的眼,丝毫不害怕男人会做什么,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坏狗,你是不是偷偷派人跟着我了?”
若只是梁成烨自焚,萧风望绝不会跑过来。
“成婚之前不盯着你——”萧风望面无表情道“你跑了怎么办?”
谢枕云掐住他的耳朵,抿唇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像个土匪强盗,跑到别人地盘上抢人?”
“想抢也得有本事,他们有几斤几斤我不知道?”萧风望扭头,咬住他的手指,“但是你想跑,我未必能次次都追得回来。”
第150章 你会记得他吗?
谢枕云垂眸看着指尖上的牙印,勾了勾唇,“很遗憾,我现在还不想跑。”
“我抱你回去?”萧风望低声问,“不要待在这里了好不好?”
“你在害怕?”谢枕云指尖抚上男人的脖颈,指腹下,萧风望的喉结随着他漫不经心的逗弄无声滚动。
“有什么可害怕的,死人而已,”他轻笑。
萧风望抱着他大步走出凉亭,往东宫外走,随口道:“怕你待久了,夜里做噩梦。”
“你怕我做噩梦,那你先前还日日在梦里吓唬我!”谢枕云拽住他的头发,不太高兴。
萧风望猛然停下脚步,直勾勾盯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谢枕云:“我说什么了?”
“你梦到我了,”萧风望舔了舔唇,若不是此刻宫人与骁翎卫都跟在后头,怕是要直接舔了上来,“梦里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这样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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