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如此热闹,人流混杂,什么人都可能遇见。
谢枕云点头:“好,请殿下稍待,我更衣后即刻启程。”
他仍旧挑了一件素白的衣裳,不过分显眼,却也能昭示不俗的身份。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马车走过朱雀大街时,远比平时要慢。
谢枕云挑开窗帘,只见路旁走过许多背着包袱与箱笼的年轻书生,更有甚者还有家中父母陪同。
梁成彻见状也凑过来,对此见怪不怪,“明年二月便是春闱,外地学子需得提前几月在京中安顿下来,否则来得晚了,便是连像样些的屋子都租不到了,毕竟上云京的冬日可是能冻死人的。”
外地的学生?
谢枕云沉思间,游荡的目光忽而在人群中对上某双熟悉的眼睛。
熟悉到让他一想起来,身子便开始忍不住发抖。
他怎么就忘了。
秣陵的学子里,李耀祖,他的养兄,也是要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的。
他猛然放下窗帘,回过头,恨意绞紧心脏,阵阵发疼。
眼前逐渐模糊。
“美人哥哥?”梁成彻满脸担忧,“你为何哭了?”
谢枕云垂下眼,指甲已无声掐进肉里,“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伤心的事。”
“美人哥哥别伤心,待会去了梨园,我给美人哥哥包场好不好?”梁成彻望着他,因为不知如何哄人而焦急地抓耳挠腮。
“好。”谢枕云弯起唇角,侧目透过车帘浮动的间隙,再次看向了人群里中那抹化成灰他都认得的身影。
车帘随风上下飘荡,光影时明时灭,倒映在他眼底,凝聚成一抹森冷杀意。
为了活下去,他已经杀过一个人了,不怕什么报应。
更何况以他对这对母子的了解,只要看到了他,很快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
“耀祖?耀祖?”张氏高声唤了两声,终于将李耀祖的神思唤回来,“我看城西的屋子就不错,又便宜又安静,租来给你温习功课最合适不过了。”
李耀祖回过神,神色莫名兴奋,一把抓住张氏的手,“娘,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张氏皱眉,左右环顾一周,才道:“这里可不是秣陵,天子脚下,儿啊,你说话可不能像以前那般毫无遮拦了。”
张氏曾是谢府的乳娘,也跟着将军夫人在上云京见过不少场面,自然知道言行必失的道理。
当初她也是凭着谨言慎行这一点,被谢府的夫人选为乳娘,为即将降生的谢府二公子做准备。
那时她刚生了孩子,正是奶水最足的时候。
也多亏了刚生了老二,与那位刚出生的二公子看起来无甚差别,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就这样在一个深夜里诞生。
凭什么那些公子小姐生来便是主子命?她的孩子便只能低人一等?
老二刚生下来便懂事不行,不哭不闹,反倒是那位谢府公子,日日夜夜哭个不停,她本就没坐月子,为了赏银方才强撑着,更是被孩童的哭声吵得烦心不已。
于是作为惩罚,她得意地调换了两个孩子的身份。
她的孩子也该享一下福,而这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谢府二公子也该尝一尝他们奴才有多么辛苦!
自从换了孩子,她便可光明正大日日守在自己孩子身边,就连夫人都夸她恪尽职守,赏赐的银钱都比旁的府里多了一倍。
可终究是在天子脚下,唯恐有一日会被发觉,待谢青云满月后,她便带着真正的谢府二公子离开京城回了老家。
这么多年都无人发觉,谁知那赔钱货长得太惹眼了,惹眼到有心之人多看几眼便能猜到其中门道。
更有甚者,隔壁村那个绣娘竟也学她,抱着自己家孩子去高门大户里来一出狸猫换太子,不但被发觉,还牵扯出她来!
好在那些人无凭无据,仅凭一人之言根本证明不了两个孩子是她有心替换。
“你看到什么了?”张氏问。
“谢枕云。”李耀祖狞笑一声,“就在刚刚那辆达官贵人才能坐的马车上!这个赔钱货,还指不定多高兴自己一朝麻雀变凤凰呢!他肯定也看到我了,一看到我就躲在了马车里!娘,他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值不少钱,城西的屋子就和乞丐住的贫民窟隔了一条街,我才不要住那里。”
“谢枕云有钱,我们去问他要,他敢不给?”
张氏犹豫片刻,“可他现在毕竟是谢府三公子……”
“什么谢府三公子?你可是他的养母,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敢不听我们的,就去谢府告状!他刚回谢家,最怕的就是谢家讨厌他吧。”
“这个赔钱货。”张氏显然被说动了,啐了一口,“回了谢府,还不知如何抢青云的东西!”
“他的马车是往城北去的,谁不知道上云京的城北是做什么的?哼,去那种不三不四的腌臜地,我现在就去把他抓回来!”李耀祖越说越激动,眸中贪婪一览无余。
第39章 把金叶子都交出来
谢府的马车在梨园前停下。
梁成彻率先跳下马车,挤开白翅,扶着谢枕云下了马车。
“殿下,扶人这种事让白侍卫来就好。”谢枕云看了闷闷不乐的白翅一眼。
白翅顿时亮起眼睛望向他。
“我不要。”梁成彻撇嘴道,“我就要扶美人哥哥,他都那么大了,还要和我抢不成?”
谢枕云无奈一笑,低声道:“可若是在陛下与皇后娘娘面前,殿下切莫如此。”
“我知道。”梁成彻牵着他的衣袖,往里面走,“我很聪明的。”
梨园门前的守卫不曾见过谢枕云,但却识得他这身价值不菲的衣裳和谢府的马车,恭敬地迎人进去。
梁成彻说是包场,便是真包场。
“今日梨园的场子我包了,让他们都走吧。”梁成彻瞥了戏班班主一眼,居高临下将一锭金子丢进班主怀里。
“原是贵客上门,二位请进。”老板笑吟吟领着人往里走,又给了一旁的仆从一个眼色,“去清场,就说今日梨园有贵人包场。”
谢枕云想起什么,叫住戏班班主,“不必清场了。”
“殿下,不包场好不好?”他俯下身,与梁成彻平视。
由于山根那点浅色小痣的缘故,总是会让人不自觉将目光停留在他那双秋水流转的眸子上。
细眉一蹙,便是摄魂夺魄。
分明他半个字都不曾解释,却语调柔软,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梁成彻红着脸,呆呆点头:“好,都听你的。”
“劳烦老板替我们选个视野好的位子。”
视野好,才能让李耀祖那个蠢货一眼看到。
谢枕云带着九殿下,在二楼廊亭边最显眼的位置坐下。
戏台在下方中央处,婉转悠扬的吟唱自戏子甩出的水袖而起,只是他的心思并不在戏曲上。
梨园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来,需打赏一笔不菲的银钱给戏班班主。
但张氏既跟随李耀祖入京备考,自然舍不得她的宝贝儿子受一点苦,必定会将家中金银细软都带上。
进个梨园的门并不难,所以谢枕云并不担心对方进不来。
一曲到了尾声,谢枕云低头含住梁成彻替他剥的葡萄,余光却注意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了二楼。
他不急,急的便会是背后之人。
又是一场戏落幕,谢枕云不慎打翻茶盏,弄湿了衣裳。
“殿下,我去更衣,你在此处等我。”
白翅见状便想跟上来,然而梁成彻这次偷偷出宫一个随从也不曾带,正好给了谢枕云说辞:“你在此处,保护好殿下。”
“可是公子,我不放心你一人离开。”
“梨园内外都有守卫,不会出事的。”谢枕云笑着安抚,“白侍卫,要听话哦。”
白翅闷闷点头。
谢枕云转身离开,去了更衣的厢房。
他垂眸关门,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他唇角时,身后忽而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