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明白。”
给出回应后,众人迅速分散开。
他们各自隐秘地汇入人群之中,同之前说好的一样,让自己看上去像普通的观众。
在排队的过程中,姜霁北感觉到,身边的池闲无声地深呼吸了两下。
“小道长,紧张了?”姜霁北抬手拍拍他的后腰,笑道,“要是马戏团里有妖魔鬼怪,还得靠你呢。”
马戏团所在的三角空地此时一片幽暗,除了帐篷里漏出的光线和入口处照明灯的亮光外,只有月光惨白地照射在枯草上。
池闲的思绪却不在此处。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映着月光的蔚蓝色眼眸冷得像冰,死死盯着马戏团的入口。
姜霁北知道池闲在担心什么。
上一次他在入口收费处的时候,就与阮明打了个照面,现在阮杜兰本人来了,见面前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好在这一次,入口处没有设置收费点,也没有任何的广告牌,就连苍苍举着相机四处录像的行为,也没有人阻拦。
黑色纱幔垂在入口处,在夜色下摇曳得如同海月水母的触须,温柔地接纳着来访的所有人与物。
穿过纱幔,与姜霁北初次来马戏团的体验不同,迎接众人的是一个灯火通明的舞台。
观众席整整齐齐地铺设在舞台周围,工作人员戴着民族特色面具,殷勤地邀请参观者入座。
突然,前方的人潮里爆发出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人不慎跌倒在地。
“我去后台看看,如果阮南就是猪肚鸡……”酸菜鱼顾不上把话说完,抓住这个机会消失在人群中。
苍苍举着相机,挤到第一排就坐。
姜霁北、池闲与丁慧选择了第六排靠近过道的位置,池闲坐在最外侧,姜霁北则坐在丁慧与池闲中间。
入座之后,姜霁北并没有看到段庚和崔编辑。
他回过头寻找,发现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倒数第二排处,靠近出口的地方。
本就是临时组队,倒也不指望他们上刀山入火海。
姜霁北回过头,左右观察了一下,估算出现场约有五百多名观众。
舞台边有小丑互动热场,氛围欢腾热烈,姜霁北发现,刚才在帐篷外还浑浑噩噩的参观者落座之后,竟然一个个变成了毫无异常的观众。
他们有的聊天欢呼,有的嗑瓜子分零食,还有的举着手机,让闪光灯在剧场里不断闪烁。
正常到诡谲,热烈到让人汗毛奓立。
丁慧贯彻融入群众的理念,从挎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自然而然地吃起来。
她不仅自己吃,还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姜霁北:“吃吗?池闲吃吗?”
“谢了。”姜霁北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巧克力。
他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丁慧,回想起第三映场里她总是躲在人群之后的模样。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姜霁北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上的数字一跳,正好显示着四点零四分。
“嘭”的一声,悬在铁梁下的灯齐齐暗下,观众也跟着安静下来。
黑暗中,手机与相机的屏幕如点点星光。
漆黑如墨的舞台上,皮鞋踏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苍苍捧场地欢呼一声:“哦呼!”
舞台上的人回应:“嘘——”
暗红的地灯亮起,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提琴声,光束聚集到舞台中央,照亮了一个戴着尖塔礼帽,披着黄白纹长风衣的老人。
等观众能看清他的脸时,他竖起琴弓,把琴弓贴近嘴唇。
“嘘——”
他望着台下,再次轻轻地嘘了一声,剧场里安静得可以听清他的一呼一吸。
随后,老人抬起右脚,往地板上轻轻地跺了跺。
鞋跟似乎是特制的,踏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像鼓点一般。
他再次拉响小提琴,口中吟唱起民俗歌谣,用鞋跟为自己的琴声打着节拍。
长风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舞,衣摆扬起的时候,众人惊讶地发现,风衣之下,老人竟然有四条腿!
四条腿上的鞋制式各异,敲击在木制舞台上,竟擂出千人击鼓的声音。
风衣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姜霁北定睛一看,发现他身后居然还支着两双手!
一双手弹奏着长颈龟琴,一双手拉着类似二胡的乐器,三双手行动自如,看不出是道具还是畸形。
一曲民谣即将结束,唱至歌谣的最后一句,老人定在原地,汇聚在他身上的暗红色地灯如莲花般绽开。
他身上的手脚也随之脱落,两双手还保持着弹奏的姿态,像被砍掉一样在地面上抽动着,多出来的一双腿茫然地踏了踏地板,因失去平衡而轰然倒地。
伴随着观众的惊呼声,老人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下一秒,原本的手脚也离开了身体,老人变成了可怖的人棍,脖子突然咯咯作响着歪折,头颅呼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就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顶灯亮起,聚光灯追随着滚动的头颅,照向深灰色幕布的右侧。
戴着佛陀面具的小丑登场,他扮演胖墩,腰部顶着巨大的肚子,被背带裤勒得死死的。
看到头颅,小丑假装惊讶了一下,试图捡起脑袋,可因为太胖,他无法弯腰,只好踢着脑袋走到舞台前方。
小丑古灵精怪地左右瞧了瞧,把脑袋踢给前排的一位幸运观众。
幸运观众“嗷”的一声尖叫起来,把脑袋抛了回去。
小丑接过从空中飞来的脑袋,开心地拍了拍肚子,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
肚子应声而开,小丑从腹中掏出几个戴着厉鬼面具的脑袋,最后把自己的头也摘了下来。
在欢快的配乐之中,他为大家表演起经典的小丑抛球。
观众们眼睁睁地看着几个脑袋越飞越高,突然,姜霁北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急速朝自己飞来!
他反应极快,猛地将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收回。
与此同时,一摊脑花“啪”的一下拍到了扶手上,黏黏糊糊地往下掉。
“嗯……”丁慧含着巧克力,掏出纸巾擦了擦,“魔术?”
这也叫魔术?
姜霁北转头看池闲,池闲正无聊地看着手机,和后排的崔编辑两人聊天。
这两人看来是早已打定主意坐后排,讨论组中,他们说自己带了望远镜。
欢乐又阴间的节目接连上演。
一开始,观众们还有惊讶害怕的,随着演出渐渐推进,现场的氛围也被推向了狂热。
在震天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木板地面降下,幽暗的黑水池出现在舞台中央。
巨大的铁架从天而降,上面挂着飞扬的黑纱,看上去像一条在暗流中漂泊的幽灵船。
站在船首的人一声令下,站在铁架上的人们齐齐扯住钢索制成的帆绳,时而起立,时而半蹲,拉动着铁架在空中摇晃。
姜霁北皱了皱眉头,感觉舞台上的声音格外耳熟。
座椅的一边突然传来剧烈的颤抖。
随之而来的,是丁慧带着颤音的啜泣:“斯、斯文……”
斯文?哪来的斯文?
姜霁北心中一紧,随着丁慧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望向船首。
铁架前端,一个男人身形扭曲地歪着,破碎的眼镜像刺刀一样扎在他的脸上。
他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口中的声带发出腐朽的呼号声,全心全意地饰演着一位幽灵船长。
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不,他的确已经死了,姜霁北亲眼所见。
丁慧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巨大的震惊让她几近失声:“这不可能……”
“哥,”池闲冷静又凝重的声音从另一旁响起,“恐怕……不止覃斯文。”
姜霁北眉头紧锁。
他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观察起了铁架上的每一个人。
拉动帆绳的队伍中,为首的男子全身焦黑,只能看出原本精壮的体形。
男子的身后还有几个焦黑的人影,其中一人看起来十分瘦小,却同样卖力,于是呼喊号子的音调怪异高扬,惹得现场笑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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