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云仙子偏头,姣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笑眯眯地说道:“阿紫,你说什么呢?”
“罢了。”陈紫河摆了摆手,对六和说道,“前头就是出口了,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
自从白象把墙壁给砸开了裂缝之后,这条仿佛无穷无尽的走廊也有了些许亮光,仿佛在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出口。而他们一路往这边走来,也确实遇到了不少打开的房门,只不过伴随着破裂的墙壁与净化的魂魄,那些房间仿佛都被消融了一般变得扭曲起来。
而到了中后段就完全没有被打开的房间了。
陈紫河说得没错,这位柔美可亲的广云仙子确实是一位冷酷之人。
她是在用那些不听劝阻的师兄弟做实验吧。
…
“总算出来……了。”
打头阵的乃是五雷仙门的人,从黑暗的角落走到光明的地方,本该是一种令人高兴的事情。玖兰再如何冷静的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可当他看到这之外的形象,也不由得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那迟疑的语句让后头的人脚步微顿。
玖兰是五雷仙门的大弟子,仅居于广云仙子之下。
五雷仙门能派出来这样两位弟子,足以看得出来对此事的重视。
“小心些。”玖兰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外面是一片树林。”
“树林也没什么好……”最后面那个怕字还没有说出来,五雷仙门的弟子就突然噤声。
显然他们看到外面的树林了。
那可真是一片“树林”,每一棵树就是一个被活生生栽种下来的人。树干如同人的肢体那般却凹凸不平,粗糙扭结在随机的某处,活似突起的结瘤。树上的枝叶青灰密布,形状恐怖异常,像是几根枯瘦的手指般弓起。往下,在应该是根须的地方埋着许许多多黑色的东西,细看仿佛都是人的头发,或长或短,就像是在不断汲取力量的官道,不时会亮起各色的光芒。
就如同被铭刻在树上,不知道究竟是被活生生烙印,还是说他们就是活生生从人变成了树。
哪怕是见识了诸多奇形怪状事迹的仙人,面对刚才的走廊与现在大片大片蔓延出去的森林,不知道其中究竟埋藏着多少死亡的气息。
“这可真是壮观。”广云仙子叹息了声。
谢忱山瞥了她一眼,寻常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壮观二字吗?
这可当真是连一点悲悯都没有。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道,“我们所使用的种种法力最终都会被运输到这里来吗?”那些根须头发所闪烁的各种色彩,分明就是仙力所散发出来的光芒。
“这一回进来的也大概就是百多人,这算真的使出了什么法术,可是这里的树林数量这么多。均摊下来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六和握紧剑,眉宇间稍显悲怜。
“就算是这样,这片林子或许与遗迹一同存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谁也数不清楚究竟吸附了多少力量。”
陈紫河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麻烦了,怪不得出门前师尊要求我们一定要带上宝器。”他们此行出来危险重重,师门自然不会对他们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蛮横冲撞。
“是啊,”蠍螺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直到现在的所见所闻都有些让人不快。”
六和的手中已经掏出了一件如同铃铛的东西。
那是归一剑阁藏宝阁中的一件宝物。
是专门用来抵御魂魄侵扰的。
尤其是这种诡谲异常的场合,可以保持范围之内所有人神智清明,以及短时间内的度化。只不过使用的时间是有限的,毕竟持有铃铛的人相对应的也会遭受阴冷侵蚀,倘若修为不够,就无法长时间持有。
如果没有佛修的话,这应当是能够庇护他们的最好法器。
“要不先试探一下?”广云仙子笑着说道,“你手中那个铃铛一旦响起来的话,操控者也会稍微受到影响的吧,如果我们能够以自身的实力过去的话,岂不妙哉?”
陈紫河的脸色沉了下来:“云袖,这不是可以儿戏的事情!”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赵客松突地叫了起来。
“大师,你手腕上的伤口……”
压根没有愈合。
是的。
淅淅沥沥的鲜血如同小雨在他的手指上蜿蜒着,循着指尖跌落在土壤中。
不应该没有被发现的。
赵客松深知谢忱山的血液对魔物影响之深,如果是魔尊的话,他不可能没有发……他愣住了。魔物的脸色很难看,仿佛像是回到了当初谢忱山陨落的时刻。
谢忱山抬起手腕,看着上面蜿蜒的血痕若有所悟。
他舔了舔。
“果然有些奇怪,”他淡淡地说道,“我的血,像是蕴含了什么东西。”
身后的影子变得更幽深,如同泥潭般的雾气翻滚起来。死亡气息渐渐爬上了他的脚踝,那股若隐若现的束缚力道自下半身开始蔓延,就像是无声无息吞噬的沼泽一下子就把人淹没。魔物的声音在谢忱山的脑后响起来,低沉得仿佛回荡着浑浊的水声:“你的血,融入了佛印的力量。”
“你很讨厌?”
谢忱山自然留意到魔物的变化。
他顺从着那触须的力道抬起头,抵在徐沉水的胸膛往上看,露出的皙白脖颈被触须缠绕着,仿佛像是要绞死他那般缠.绵。而至于脚下,那无边际的黑雾似乎只对他情有独钟,在蔓延开来后却只缭绕在他的身侧,在旁人看起来,他似乎就仿佛被吞没。
要死了。
赵客松无比鲜明感觉到这一事实。
不知道为什么,那森冷的杀意居然是冲着谢忱山而去!
少年佛修轻轻笑了起来。
他用那只染血的手抓住了魔物的手腕,漫不经心说道:“想杀了我吗?”
那克制不住的嗜血与疯狂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呢?
仿佛已经沉寂在记忆之中,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听到了嗬嗬作响如同野兽般的挣扎,颈部的力道收紧又松开。
在他没有看到的背后,魔物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变回了从前那个空洞无物的模样。狰狞的猩红在眼眶中闪烁,仿佛就像是要挣脱开来所有的束缚。背后炸裂的根根白骨森然化作舞动的滑腻触须,恶心又诡谲。
他就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余下纯粹的恶意与杀念。
“放开他!”
他们这一处的动静,引起了归一剑阁的注意。六和首当其冲留意到了佛修现在危险的处境,顿时脸色大变。他的手中幻化出一把硕大无比的长剑,沉声喝道:“如意!”
如意,乃他佩剑的名讳。
这一把巨大的长剑忽然凭空升起,乍然放出无尽的金光,骤然又分裂成数千把细小的小剑,把把朝向徐沉水。
中正大气,恢弘刚正!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师尊在六合放荡不羁之后,依然对他心有牵挂的原因。
什么东西都会欺骗人,但是自身的道是不会骗人的。
“徐沉水,你发疯了吗?”六和厉声道,“之前千般维护谢忱山的人是你,现在要对他动手的人也是你!纵然你是旁人口中的魔物,可你当真愿意堕落至此?!”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魔物骤然反水的原因。
就连与他关系亲近的杂役似乎也不知缘由,而他身边跟着的那只鸟妖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一下子就从那颗小球变成了比人还高大的模样。那巨大的翅膀不断拍打在赵客松的背脊上,鸟喙张张合合发出人类的语言:“快逃咕——快逃——咕咕咕咕——逃!!!”
他见赵客松停在原地,便索性不理会他的反应,张开了翅膀,一把叼住了那小小的修士,甩在了自己背后,展翅高飞了起来。
“咕咕咕咕——”
鸮的叫声绵长诡谲,在这片广袤寂静的树林中,仿佛昭示着什么。
魔物露出眼眸,布满阴霾。
“吵。”
他冰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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