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
魔蓦地抬头。
白术住口。
默默地祭出了佩剑与阵盘。
果然,方才的魔尊与现在的魔尊不同,那双红的眼眸中只容得下肆虐的杀气与无尽的恶意。
“咕——”
他们仿佛听到一声绵长的鸮叫。
…
赵客松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在第一重泡着就好了,就算渡不过幻境,也有之前大师事先提点过的要诀……怎么都不可能出大事。
没想到就当真出事了。
这山崩地裂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啊?
赵客松欲哭无泪。
他镯子中,师父留给他保命的法器已经被他祭了出来,堪堪能够为他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
他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架势?
那天上地下,感觉无处都不在波及之中。
他想起刚刚虚空之中突然传来的提问,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种感觉太过可怕了,就好像稍微回答得不对,人就会被吞噬殆尽一般。
他在圆盘法器的保护下仍然留有一寸安全的空间,但是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随着时间推移,那法器已经渐渐变得黯淡了。
法器毕竟只是死物。
赵客松爬起来,用着微薄的灵气维持着法器的运转。虽然他现在只在第一重,但是如果要找到无灯大师,那就必须越过第二重,去到第三重。
他记得……
临至会场之前,谢忱山曾私下与他说话,并把一张符令交给了他。
“虽然第一重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若是当真出了任何差错,不要犹豫,撕毁它,我便能及时感知到。”
那番话犹如就在昨日。
哦,是的,赵客松感觉自己已经在这小世界内度过了十几二十日了。
他吞了吞口唾沫,现在应当就是那危急的关头了吧?
赵客松从胸口摸出来那张符令,犹豫了片刻,便毅然撕裂了它。
一息。
两息。
三息……
赵客松颓废地戳了戳脸,有些垂头丧气。
但是过了片刻,他又重新鼓起信心,对着自己说道:“本来大师就没有必要一直帮着我,我只不过是大师的累赘,总不能事事都想着依靠着大师……”
既然现在大师分不开手来,那他自然要自救。
赵客松自己给自己打气。
一只大手摸上了他的脑袋,随即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好孩子。”
尽管赵客松此刻正在自己给自己打气,可是当他听到这一句淡淡含笑的声音后,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
“大,大师……”
少年立刻抬头。
眼是亮晶晶。
谢忱山果然来了!
谢忱山褪下手腕上一直挂着的佛串递给赵客松,淡淡说道:“把它戴上。”
赵客松也没问,麻溜接过来给自己套上了。
一经戴上,那种随时随地都存在着的窒息感突然消失无踪了。他直到这一刻才感觉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赵客松哽咽着说道:“大师,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破幻阵,也没破出来。想要保护自己,也什么都做不到。
谢忱山看着他。
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样的岁数,在修仙道路上,不过如同刚刚破壳的雏鸟。
稚嫩又无害。
他拍了拍赵客松的脑袋瓜子。
“想那般多作甚?”谢忱山冷冽的嗓音似乎带着轻柔的笑意,“说来我还得谢你才对。”
不然他还不能这么顺利找到来时路。
他的视线仿佛穿破了这片昏暗的天地,落在了那处,正搅得这方镜内世界地天翻地覆的混战。
“大师……”
赵客松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无灯大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好孩子,闭眼。”
谢忱山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轻声说道:“就算闻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不要睁开眼。佛珠,不要离身。”
这两句嘱咐落下之后,赵客松就仿佛被无名的斥令所禁锢,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坐了下来。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以听觉变得比以往还要敏锐。
他先是听到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大师稍微走远了一些,却又没有离得很远。好像是站定,然后——
他闻到了香味。
浓郁到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下去的香味,翕动到几乎要把自己的肠子给使出来,再吞下去的腥香……
赵客松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用手捂住了鼻子。然后在下一刻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修者了,立刻就封闭掉了自己的五感。
那是,大师在放血。
倘若他睁开眼睛,他便知道那已经不仅仅只是在放血。
许多年了。
谢忱山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做过了。
在他的指尖跃动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光滑如昔,在这百年之中历经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刻画下任何的痕迹。
还是如同当年谢母赠给他的时候,那般锋利异常。
皮肤,肩膀,胳膊,躯干,四肢,骨骼……嫩红,鲜艳,跳动的血脉,翕动的味道,以及蜿蜒流淌的大片大片的红。
谢忱山叹息着闭上眼。
这可真是痛啊……
风声。
其实没有风。
可是他还是听到了。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巨物猛地把他扑倒在地。
似人,不似人,古怪扭曲的凶兽,裂着涌动的触须,吞吐着逸散的黑雾,莫说是人,就连妖族,魔族,也是不敢认他现在的模样。
吞噬血肉的声音急切响起来。
饿过头。
疯到极致,就连神智都全无。
白术和白昭伯齐齐落地,就看到这般骇人听闻的画面,一时之间就连呼吸都凝滞了。
他们身上也是狼狈不堪,落满了血。坑坑洼洼的伤口遍布都是,两人其实已经内伤深重,就连气息都提不起来,只是勉强撑着。
魔尊确实厉害。
哪怕他们师兄弟两人这么多年配合默契,却依旧无法匹敌魔尊。仿佛以为魔尊真的要在这里大开杀戒,吃得昏天暗地……可白术却发现了端倪。
尽管魔尊浑然没有理智,对他们也是处处下了死手,几乎要了他们的性命。
可是他并没有真的将他们当做血食。
身为修仙大派的掌教与长老,他们自然知道魔尊对于食欲的渴求与饕餮般的欲.望,他在妖魔大战上杀了个痛快,却也是吃了个痛快。
魔尊不动他们,就跟饿死鬼看着放在他面前的糕点一样可笑荒谬。
可是此时此刻,白术却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荒谬至极!
“无灯……”
白术的喉咙动了动,艰涩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半具白骨,半具鲜红的人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是痛极,却也是快意极了。
“你们此刻莫要靠近,倘若再刺激到他,我可没法拦住。”谢忱山说道,“见好就收吧。”尽管他并没有参与其中,却仿佛已经亲眼看过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倦怠,却也带着淡淡的温和。
“无灯,你这是,你这是在温养恶种!”
白昭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死死被自家的师弟拉住。他这个掌教师兄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古板了。
谢忱山笑起来:“掌教说得极是。”
谢忱山浑身上下,似乎也只有头颅是完好无损,而其他皆在吞噬之中不断再生而又消无。可他全然不在意一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匍匐趴着一只世间最是凶残的恶兽。
“那您觉得眼下该让魔尊如何呢?是吃你……还是吃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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