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魔尊这份专注的牵挂,谢忱山心有所感。
每每这时,这头魔物看起来,就像极了当真是拥有了情感。
赵客松虽然还是害怕他,却是对强大修者的畏惧害怕,而不再简简单单只是因为他是魔族。
谢忱山想,罢了。
他闭眼。
罢了。
谢忱山道:“魔尊,要去看看吗?”
他打断了魔尊的冥思苦想,侧头轻笑。
“沧州,可是你我的故土。”
他就这么漫不经意般打断了魔尊的爱意倾吐。
…
沧州,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不止是出了一个魔尊,也还出了一个谢忱山。
尽管这些时日,无灯在众多传闻中已经染上阴霾,成为人酒足饭饱后议论纷纷的闲谈。可是再如何谈论,却也是无法否定其人的厉害。
追堵之时,抵达者,化神期有数十,甚至有两位合体期的大能。
也不知谢忱山究竟是用怎样搏命的招式,才能换来那两位大能的陨落!
沧州,广陵仙门,便是在这样的杂谈中,拉开了招徒的序幕。
谢忱山带着魔尊与赵客松从汹涌的人潮中走过,去往了不同的方向。在凡人无法看到的场景中,城池上空有无数灵光闪过,正是广陵仙门布下法阵,庇护着底下的凡人。
赵客松在后面说道:“好热闹,原来广招天下门徒,竟这样的盛景。”
谢忱山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你愿意,也可去试试。”
赵客松顶着鸮,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
他跟着的脚步有点虚脱。
最近几日,他有事没事就会被谢忱山给拎到魔尊面前,美名其曰是要给他磨炼一下。时不时还会让魔尊释放一息魔压震慑一下赵客松,折腾得他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他们是在用走的。
轻缓的脚步穿行过人潮,他们越过那凡人肉眼看不到的会场,与那热闹的人烟渐行渐远。
离开了城池,那种喧闹的人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一边走着,赵客松还在不断运转着灵力。
毕竟他的灵力控制还不够精准。
赵客松前些时候已经开始按照师父留下的玉镯里的功法,尝试着炼丹了。
不过至今为止,刚好炸了三个丹炉。
他心虚。
还是得好生锤炼。
只是埋头跟在无灯和魔尊身后的他,于是也没有发现越走越是偏僻。
荒凉冰凉的山风刮来,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瘆得慌的错觉。
直到这时候,赵客松才留意到周遭的环境。
这座山显得有些古怪出奇,分明是如此高耸巍峨的模样,可是却寸草不生。每一寸土地都干涸破败,仿佛所有的生机都溃散在一夕之间。
赵客松忍不住蹙眉,抱着鸮,有些好奇地跳上前去。
“大师,这里很奇怪。”
谢忱山含笑说道:“这里确实是曾经发生过一些变故。”
他一边说着,一边视线淡淡望向身旁的魔尊。
魔尊面无表情。
在留意到谢忱山的视线后,那血眸蓦地转了过来。
谢忱山只是一笑。
越往山里走,那山风就越发呼啸冰凉,就算是金丹期的修为,赵客松也有些遭不住这寒意。
这不正常。
谢忱山漫不经心地想道。
他随意一掌拍在赵客松的肩膀上,帮他驱走了寒意。
谢忱山看向这周围的环境,可谓是一片荒芜,生机断绝,像是已经许久不曾有生气降临,连带着山也跟着枯萎了下来。
到山腰了。
谢忱山才算是停了下来。
他像是在确认道路,又像是在辨别些什么,停顿了少许之后,才不疾不徐往一个方向走去。
然后他找到了。
两个小小的坟包。
谢忱山叹息了一声。
他对赵客松说道:“今晨让你去买的东西,可是买到了?”
赵客松闻言,就连忙从玉镯中把东西给取出来。
都是些纸钱蜡烛的物什。
天将破晓的时候,谢忱山特特让魔尊与赵客松去买的。
一路上可被把赵客松给吓死。
带着一头魔物去买东西,来回都是战战兢兢。
谢忱山接了过来,迈步走到两座坟包前蹲了下来。那坟包前立有墓碑,赵客松跟着看了一眼,只看到左边大些的坟包上似乎写着个“徐”字,而右边的……
他愣住了。
右边是无字碑。
无字碑向来都没什么好寓意。
谢忱山没有用灵力,慢慢拔除这附近杂生的草木,赵客松见状,也撸起袖子来帮忙。
只有魔尊在后头静静站着。
不知何时,那血眸不再只看着谢忱山,而是滚动着,望向了那左边的坟包。
待那两座坟前的杂草都消失了,谢忱山便取出买来的红墨水,用新毛笔沾了沾,开始给已然褪色的墓碑重新涂色。
徐字,就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待涂完左边的墓碑,他看向右边的无字碑。
赵客松低声说道:“大师,这墓,好像裂开了缝隙。”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只是看谢忱山认真,不敢打扰。
谢忱山就像早就知道了那般,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便重新在右边的墓碑前矮下身来,染着红墨的笔锋在墓碑上烙下痕迹。
徐。
锦。
绣。
之。
子。
徐锦绣,是方才那隔壁墓碑上的名讳。
那五个红字在墓碑落下的瞬间,寂然站在身后的魔尊突然佝偻着腰,无数触须涌现出来,猛地扎根在胸口的位置。
“唔。”
谢忱山闷哼了一声,蓦然回头,就看到魔尊的异样。
“大师,他那是……”
赵客松吓了一跳。
谢忱山敛眉,像是在沉住自己的呼吸,他低声说道:“先莫要去打扰他。”
他收起笔墨,把那些纸钱都一并取了出来,指尖清点,在地上生出了一小撮火苗来。燃烧的火焰,开始不断舔舐着增添的纸钱,那红黄的颜色在被燃烧之中,余下浅浅的灰色。
“为何,要烧,这东西?”
幽幽冰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惊得仿佛就贴在耳边说话。
赵客松头皮发麻,谢忱山却不紧不慢地说道:“算是祭奠的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寄托对家人的哀思。”
“哀思,又是什么东西?”
那声音不依不饶地问着。
“如你现在这般,胸口疼痛的时候,那种情感,便叫哀思。”
火苗越发大了,一瞬间吞噬掉了所有的纸钱。
谢忱山起身,回头一望,魔物的模样已经不忍直视,扭曲了起来。
魔物剖开了胸口。
可不管是多少次,这般的举措依旧是无用的。
那处从来都是空荡荡的。
他道:“为什么会疼?”
谢忱山便一步步走了过去,直视那两点猩红,从那簇拥着无数黑雾与触须的异类中,准确无误地抓到了那一只光滑的手腕,然后慢慢牵了出来。
他把那魔物带到了墓碑前,轻声说道:“因为这是你的阿娘。见着家人,思念与疼痛,总归是有的。”
阿——娘——
就见着那魔物古怪地做出了这个口型,却没有说出话来。
阿娘。
魔物从未想过他的诞生。
许是想不起来了。
只有一些懵懂的,血腥的回忆,夹杂在剧痛与饥饿之中,好像曾经有人那么轻柔地摸过,带着些淡淡的哀愁与痛苦。
她说什么?
魔物想不起来了。
只是那勉强维持住的人形在墓碑前彻底溃散,扭曲堕.落成无数黑雾徘徊。无穷无尽的暗色中,两点猩红执拗地看着左边的墓碑,那刚刚涂上去的红墨像是承载不住重量缓缓往下滴落,在墓碑上蜿蜒拖长了一道红痕。
像极了血泪。
“嗬嗬——”
周围涌动的无数触须或是暴涨,或是收缩,即使在用缓慢的速度,却不知不觉缠绕住了整座坟墓,像是不知为何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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