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已经在微微晃动了。
鸡窝里太暗,解雪尘把它们两都掏出来平放在草地上,搬了个小马扎在旁边等着看。
蔺竹也没见过小鹅出生,跟着搬了个马扎,一时沉默。
屠戮手足这种事,对他这种普通人来说,还是太出格了。
他只有一个妹妹,生前也是百般疼爱着,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吃好玩的都送给她。
明明互相有血缘关系,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解雪尘低头盯着蛋,许久才开口。
“我五哥,从小就是叛徒。”
“叛徒?”
“嗯,他自听话起便忤逆父亲,不肯抢掠,不肯杀生,也不肯迷诱旁人,巧取豪夺。”
蔺竹听得迷惑:“这么做才对啊……”
解雪尘摇一摇头。
“如你所说,众人是恶,唯他是善,那便是叛逆。”
“五哥不仅救走即将被杀的仙人,还私开血牢,放跑了数百个囚犯,父亲勃然大怒,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凌迟。”
蔺竹:……
你爹感觉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后来还活着吗?”
“处刑的那天,他挣开捆神索,当着万众鬼魔的面剁了一条我爹的胳膊。”
“然后自剔魔骨,去了仙门,从此再无音讯。”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这在我们魔界属于标准的堕落行为。”
蔺竹听得百感交集:这是什么奋发向上的阳光好青年!你们那个地方要不得!
他不敢说出声,只能用眼神表达情绪。
“你也这样觉得,是吧?”解雪尘叹一口气,有些惋惜:“他本来天赋异禀,虽然脑子进水了,总归胜过旁人一大截……”
两百年四十年前,五哥一走,父亲也只剩四条胳膊,事情就开始乱了。
没等他再惋惜一句,旁侧突然传来冷笑。
“是,你全家脑子进水了。”
蔺竹根本没听到脚步声,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有银袍美人斜倚竹墙,看得愣住。
再漂亮的闺秀小姐,都不及他面前这人仙娥般的外貌。
当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千娇百媚及一身。
仙娥梳着远山髻,银衣似是彩霞织就,外有轻纱闪烁,内有华缎轻垂。
只是略一偏头,步摇上的翠色便像是活了,摇曳生光。
她的剔透眼眸竟如红宝石一般,衬得面粉唇薄,说不出的从容柔美。
蔺竹回过神来,明确知道这人不是来找自己的。
“你朋友?”
你未婚妻?你亲姐姐?
解雪尘也是愣了下。
“五哥?”
两颗蛋跟着晃了晃。
美娇娥轻笑一声,这才把周身珍珠般的闪闪华光给收了,没那么晃眼睛。
“真叫人一通好找。”
蔺竹总算听出来他这是清澈男声。
男。的。
解雪尘瞧他一眼,挥手让家里最后一个马扎飞过来。
“我哥从小就喜欢穿裙子,被别的兄弟打过几次,把人家牙给打出来了。”
“在下解明烟,多谢你照顾舍弟。”
蔺竹还了一礼,同他一起坐回小马扎,三人坐成一排。
解明烟:“你们在干什么?”
“看鹅。”解雪尘言简意赅:“你来找谁?”
“谁都不找。”解明烟施施然道:“我逃难来着,总得找个地方落脚。”
蛋壳上终于相继裂了几条小缝,能听见细微的啄壳声。
“逃难?”解雪尘眼睛仍盯着鹅蛋,面无表情:“高山洞府不够你呆的,你百年前早已渡劫升天,何苦下凡。”
“有人向上头举报我出身有问题。”解明烟温和道:“我感觉身份像是暴露了,就连夜抛下徒子徒孙跑路来着。”
“雪尘,我还以为你死了。”
解雪尘终于侧目看他,表情晦涩。
“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你。”
“等一下,如果你跑到这儿来了,难道说……”
话音未落,两颗蛋接连被啄出小洞,细碎鹅叫传了出来。
小白鹅努力地顶开黑暗禁锢,竭力睁开眼看一看全新的世界。
解明烟本来还在唏嘘,突然伸手捂嘴。
“好——可爱!!”
他看解雪尘无动于衷,伸手大力摇肩:“是!小!鹅!耶!!”
解雪尘不祥的预感再度加深,旁侧的蔺竹正要俯身去捧起新破壳的小鹅,地下传来熟悉的震感。
地下突然就爆起一张狗嘴,张口跟无底洞似得把两只鹅连着壳吞进腹中!
“吸溜!!”
蔺竹痛哭出声:“小!!鹅!!”
“我介绍一下,”解雪尘较为冷静地把黑蹄白狮子狗从地底下拎出来:“这是恭喜。”
解明烟痛骂一声,踩着仙云履一脚撑在矮墙上,把大狗子倒拎怼地:“吐!!”
狗子惨兮兮嗷完,呕呕呕几下把两只小鹅哕出来。
两只鹅刚出生也没见识过这种待遇,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卵生胎生,顶着满头黏液迟疑地叫了一声。
“呱?”
解明烟伸手捂头,花容失色:“完了,鹅都被吓出蛙叫了。”
“不,”书生默默道:“鹅本来就是这么叫的……”
恭喜蹲在旁边,十分热情地又舔了一口小鹅。
“吸溜。”
第11章
解雪尘与五哥自两百年前处刑日起就再未见过面。
他好几次遇见仙门众人执剑而来,都暗想过其中会不会有熟悉的身影。
并没有。
解明烟在仙山上恐怕已经改容换姓,与忘世渡彻底撇清了关系。
两人再度见面,其实都有些认不出对方的样子。
真要独处着说些什么,恐怕连空气都会随着一并凝滞。
眼下……反而还有点诙谐。
两只小鹅甩干了身上黏液,本来生下来很聪明这会儿也呆住了,几秒后恍然大悟。
它们两是从嘴里生出来的对不对!
然后翅膀一张开始呱呱呱,追在恭喜的三条尾巴后头跟着撒欢。
妈——
蔺竹把它们两拎起来,试图给些正常逻辑的教育,还差点被啄到手。
与此同时,发财一路绝尘从田间奔回来,显然是闻到许久未见的好兄弟身上气味,两只狗互汪一声啃起对方的脑袋。
小鹅努力挣扎继续呱呱呱,默认面前这对狗就是亲爹妈。
蔺竹冷漠松手,一家四口立刻团圆。
解雪尘噗的笑出声来。
蔺竹瞧他一眼:“不许笑。”
天色已晚,突然又多了这些新成员,他作为唯一一个本地人该说句什么。
“那个,五哥,你今晚是睡我们这儿还是?”
解雪尘直板地把话挡了回去。
“他自有安排。”
蔺竹看得不太放心。
五哥虽然是男儿身,但是这么花枝招展的在外夜游,真怕碰见地痞流氓什么的。
解明烟莞尔一笑,声音犹如含暖春水。
“不要紧,我自己解决。”
蔺竹还想说句什么,至少把家里囤的干粮分他一点,一没留神就被解雪尘拽回里屋。
“你就这样把他扔院子里了?”
解雪尘看他一脸担心,别开头慢慢道:“他自幼娇生惯养,不可能在农家久留。”
蔺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里条件确实太差了。
家里只有一张普通竹床,内外都布置简单,连像样的被子都拿不出来两床。
得亏现在是春末,不算太冷。若是冬日,他还真没法招待人家。
书生一腔好意突然被扎了一下,一个人闷闷坐角落里,小声道:“那……你为什么愿意留下来?”
解雪尘本来已经在铺床放枕头了,被问到这动作未顿,继续抻开床单的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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