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来点新鲜的!”
“讲那个贵妃吃荔枝,或者讲那个和尚睡妖精!”
全场哄然大笑之际,说书人抹了把脸,又拍一回惊堂木。
“诸位贵客,小的不才,今儿就挑个从来没讲过的新故事!”
“话说顶有九重天,底有十八狱,万众生灵,各有各的去处。”他竖起一根手指,卖弄玄虚道:“阳寿已尽的鬼,便要去阴曹地府听候发落。”
“倘若未尽,要么去黄泉幽都熬尽寿数,再寻转世往生。”
有看客口里叼着筷子,插嘴问道:“啥叫阳寿未尽?”
“这你都不知道,”旁人笑道:“横死的呗,判官批你寿八十,你七十五被野狗咬死了,不得在地府再呆五年?”
说书人趁机喝了口茶,喘匀气道:“正是如此,但还有一事,诸位有所不知。”
“在天与地之间,有一混沌界,名唤忘世渡。”
“疯魔妖邪堕落此处,不愿往生的孤魂亦投奔此处,时间长久便也声势壮大,越发凶险。”
“其中有邪魔自封为尊,占了山头世代承袭,如今便轮着一位凌穹魔尊,手下有十万凶兵,性格更是一等一的暴烈!”
蔺竹听得津津有味,旁侧的解雪尘敛了眸光,安静喝茶。
他清楚后头要讲什么。
怕是有好事道人窥见天机,把其中的变故讲来人间,少不了多嘴评说几句。
说书人讲得轻快,从上任魔尊的暴虐无度说起,讲到手足相残血腥争位,再讲妖魔祸世,抢掠杀戮,如何如何的惨绝人寰,不得好死。
一桩桩罪事错处都批判的差不多了,他又画风一转,讲天庭如何巧设和局,明面上像是不再过问忘世渡的存在,实则暗埋内线,里应外合杀了个穿。
讲到魔尊被剜出心肺劈死在那云波崖上,众人纷纷大声叫好,各个举手示意再加两个果盘,听着相当过瘾。
解雪尘听得荒凉可笑,起身出了茶馆,无视身后那些大叫痛快的声音。
蔺竹下意识跟了出去,走之前还多听了两句,顺手把瓜子抄进怀里。
吃不完也得带走,都花了钱耶。
“刚才的故事,你不喜欢吗?”
“你喜欢?”
“唔,随便听听,没《三侠五义》写得好。”
他们接了老夫人的信,再度乘云回元宝村,路上天色已暗,在高处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光。
蔺竹怀里抱着麻布裹好的新书砚台,手里攥着老夫人的回信,站在解雪尘身后,又望了一会儿。
他这样的人物,会觉得冷吗。
还是从来有符箓傍身,不会病也不会冷?
书生犹豫一刻,还是开了口。
他直觉该说这几句,也许能使他心宽。
“刚才那个故事,说书人讲到魔尊幼时便善于手足相残,足可证其罪大恶极。”
前头的人气息更冷,不予半声。
“可是,我觉得不对。”
蔺竹蹲在云间,细看晦暗暮色下的人间灯火,低低开口。
“兴许他的兄弟父母,也对他痛下过杀手。”
“世皆良善,惟他执刀,兴许那便是恶。”
“可倘若世皆执刀,逼他良善,又是哪门子的道义?”
云落在知县家门前,解雪尘敲了敲门,家丁伸手接了发觉是老夫人的回信,又惊又奇。
两人乘着夜色回家,仍是一前一后地慢慢走。
蔺竹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这样想,便和你想的一样,你不会那么不高兴。”
男人终于开了口。
“自作聪明。”
“唔。”
“不过我没有不高兴。”他罕见地解释了一句。
蔺竹并不信他。
“你哄谁,看看你那眉上川字,瞪着眼能吓跑小孩了。”
魔尊蓦然停了步子,露出极和善的笑容来。
“是这样,”解雪尘微笑道:“我若真是不高兴,你刚才已经从天上摔得稀烂了。”
蔺竹猛然被口水呛住,咳了半路。
直到走到田边,他们才看见家里竟然亮着灯。
不仅亮着灯,还有个女人站在院子里,正泼水洒扫,忙活个不停。
蔺竹看清的下一刻脸都白了,拽着解雪尘往旁边逃。
并没拽动。
“她是谁?”
“我二姨妈,”蔺竹憋着气道:“今晚咱们找个客栈休息吧,先不回去了……”
男人仍是未动,继续看院落里的动静。
“二姨妈怎么了?”
“她,她哪里都好,特别好,非常好。”
“那便去。”
蔺竹本来想自己扔下他先溜一步,一晃神像是领子被人拎起来,不由自主地往里走。
康存真刚给菜畦浇完水,转身就看见他,不悦道:“怎么才回来!”
魔尊走在后头,已经闻到了煮米酒的香气。
跟书生一比,这位才算是真正会过日子。
不仅是猪圈菜地里外全都拾掇好了,灶上还温着汤羹菜饭,一应俱全。
“我介绍一下,”蔺竹小声道:“这是我朋友,解兄,这位是我二姨妈,你可以叫她康二姨。”
康二姨瞧他们一眼:“这是你捡回来的那个人?”
“嗯,已经治好了!”
“行了,洗洗手吃饭吧。”
蔺竹忙不迭连声道了谢谢,和解雪尘坐到小桌边。
解雪尘面前的饭添得很满,肉菜也摆在他这边。
书生面前不仅摆了一碟菜,还额外放了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汤。
“今儿我过来,也是货栈忙完一阵子,难得松口气。”
康存真身上有股女商人特有的豪横,气场足声音洪亮,非常强势。
“一是检查你家地窖挖好没有,果然是一铲子没动,也没见着晾肉熏鸡。”
“夏天你打算吃什么?嗯?烂掉的霉菜还是发臭的肉?”
没等蔺竹说话,她伸手把药碗一推,掷地有声。
“第二,你把这药给喝了。”
蔺竹可可怜怜地卖惨:“都喝了十几方药了,也没见着好是不是,再喝胃要出毛病了……”
魔尊终于真诚提问:“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啊,”康存真冷笑一声:“胆子小。”
“一上考场,屁事都没有能把自己吓得尿裤子。”
“那是我十岁考秀才的时候!我早就不尿裤子了!!”蔺竹抓狂道:“还有别人在呢二姨你别乱讲好不好!!”
“十岁中的秀才。”康存真不紧不慢道:“十三岁中了举人,十六岁去京城会试一次不中,十九岁去京城二次不中,你二姨贴的路费是不是都折在尿里了?”
魔尊在旁边听得难得安静,还接过药碗嗅了一下。
里头像是有什么混沌物质,不明细腿一闪而过。
蔺竹打了个寒颤,努力保证:“二姨,我是没出息,我在努力克服了,相信偏方是没有好下场的。”
二姨露齿一笑。
“你喝下这碗薏仁黑姜□□汤,我立刻就走。”
蔺竹立刻转头看向解雪尘:“我许愿,我现在就许愿,我许愿这辈子都不怕考试。”
“晚了。”魔尊把药汤递回他面前,难得纡尊降贵地把碗喂到他嘴边:“喝吧。”
惨叫声飘荡在合村前后。
庄稼汉提着灯在田里捉田鸡,听着声停了一会。
害,小蔺又喝药呢。
作者有话说:
食用愉快!
第7章
-1-
康姨妈走的时候甩下一句话,一个月后再来查他家地窖挖好没有。
蔺竹刚喝完蟾蜍汤,面如菜色,趴在桌上半条魂已经飘走了。
解雪尘没帮他洗碗,掩鼻道:“这药你要喝几回?”
“喝到我听到考试都不紧张为止……”蔺竹整个人都扁了下去,像一只擀平了的饺子,馅都快露出来:“地窖的事儿,我明天带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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