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着确实是在敲什么, 要不要过去看看……
几番犹豫, 蔺竹屏住一口气,在解雪尘的厢房前敲了敲门。
“雪尘哥?”
钝钝的敲击声停了两秒,然后传来绳索收紧一样的声音。
魔尊正在努力安抚暴躁的吞月蛟,大概是缺氧的缘故反应了一会儿才说不要进来。
然而后者已经推开门了。
一眼就看见八尺有余的大魔头跟夹心酥糖一样被黑蟒蛇杀气森森地捆着,嘴边还疑似挂着血。
蔺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卧槽!!杀人了!!
解雪尘张口想解释,书生已经跟拔河一样抱住长蛟另一端,努力把他往外拔。
“还有救!!你不要放弃自己!!”
“一二三,用力往外挣!!”
吞月也跟着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吃了这玩意儿继续跟他算账,被男人捂住上下獠牙。
“这个不能吃,”魔尊冷静道:“你先把我松开。”
大蛟并不太想给面子,冷嘶一声游动到另一边,尾巴盘曲如人般立在墙边。
蔺竹掌心差点被它尖利的鳞甲划破,这才意识到解雪尘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低头还在看手:“好扎哦。”
解雪尘想过去看看他手上有没有伤口,人都走过去了,别扭劲又涌上来,估计是觉得刚才很没面子。
“这只是我的坐骑,吞月。”他干巴巴道:“刚才没什么。”
蛟又冷哼一声,别开头不高兴地用尾巴拍地。
蔺竹见没有血案,算松了口气,颇为自然地坐到他桌边,在琳琅满目的果盆里挑了个山竹剥着吃。
剥四瓣吃两瓣,随手给蛟喂过去:“你吃不吃?”
吞月蛟虽然懒得做人,但跟更不像人的解雪尘相处这么久,还没受过这种待遇。
它看他一眼,又瘪着脸嗅了嗅山竹,舌头一卷把剥好的一丁点吃了。
——甜!
还可以!
大凶兽鼻子喷了点气,表示还要。
“怎么样。”蔺竹瞧着好玩,取了短刀来又剖了芒果,自己一半分它一半。
猛蛟这些年在山间云上吃了不少肉,不屑于吃林中结的水果,今日头一回才尝着了点甜头。
吃着吃着不光是等着他帮忙剥皮,尾巴不知不觉就把书生圈到自己这边来了。
魔尊冷眼看他:“你写文章的手是用来剥香蕉的?”
“桃子也好吃,”蔺竹已经削好了新的,心满意足的分给吞月一半:“好脆的桃,肉厚核小,回头我在院前种一排。”
“它的性格跟你好像哦。”
看着臭脾气,又很好哄。
白里透粉的桃子递到一半,落进魔尊手里,当着坐骑的面啃一大口。
“是还可以。”
吞月还想抗议,被男人反手收回腕间变作刺青,声响都给掐干净了。
“晚上过来找我,还有什么事?”
蔺竹先前是记着自己寝室里有梨子没有山竹,过来尝个新鲜。
忽然这样一问,也刚好想起来点其他的事。
“你们……会游泳吗。”
解雪尘本来还等着给这个凡人排忧解难,听到这个眉头微挑。
“怎么突然说这个。”
蔺竹鼓起勇气道:“好不容易到海边,我想去玩水。”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像小孩子。
如果是解五哥说这种话,解雪尘当即会嘲讽回去,很有那么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但是他看着蔺竹好一会儿,也跟着想起来,自己从没有玩过水。
海,山,云,风,不过是他少年与成年时征伐四处的介质。
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玩这个概念。
这件事在解雪尘刚刚来到元宝村的时候,就已经不作声的察觉到了。
他小时候原本是有很多玩伴的。
但是给他捉小鸡的四哥,给大家编花环的五哥,还有许多个姐姐或者妹妹,最后都死去或者离开。
世界好像也不断褪色并安静下来,变成少年时没有尽头的无数个任务与战争,青年时信手斩去的人头。
他在元宝村时,有一天看见蔺竹拿着草叶在逗蛐蛐,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隐蔽身形最后看了多久。
书生的世界很简单,一只乱叫的青虫都可以成为乐子,在黄昏里被捉进小草笼里拨弄来去,玩腻了再放回山林里。
山好玩,水好玩,万物皆有着神采焕发的灿烂颜色。
解雪尘一想便入了神,没有回答他的话。
蔺竹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幼稚,小声解释道:“青岩山里的小河都太浅了,小池塘又总是有很多□□和虫子,我就没有学过。”
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兴许会教一教吧。
他看向窗外的缥缈奇景,说话声音不断变小,没什么底气。
这样瑰丽神幻的地方,肯定不是让人随便玩水的,想什么呢。
告退的话正到书生嘴边了,解雪尘终于开了口。
“我也不会,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去。”
“去玩水?”蔺竹眼睛亮起来,拉过他往外走:“好耶。”
紫海洞府地处群山与悬海之中,入府时便可从地势低处看见飞瀑入峡,碧海环山。
两人在夜色里一起往外走,挑选位置时较为谨慎。
如虹桥一般的悬河自然不适合游泳,人在水面上飘着,大毛腿露在半空中,下面的人全看得见。
激流拍岸之处也不适合,他们两人都水性平常,大浪一冲胳膊都没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蔺竹看中一处风波平静的浅海,招手示意解雪尘过来。
他原本便是光脚穿着竹屐,此刻轻手轻脚把袍子卷起来,一脚踏进细沙与轻浪里。
“哈!”
第一次走进海里,果真与河流好不一样!
海像是跃动的,是活泼又广阔的,哪怕只是被小浪潮飞快地舔了一口,也好玩的不得了。
蔺竹快踩了好几下,提着袍角在月光下四处看,还能瞧见浪潮褪去的一瞬间沙滩上显出无数个咕嘟咕嘟的小气泡。
不用猜也知道,这里头有贝壳小蟹,有挖不完的好玩东西。
解雪尘远远看着,并不过来。
他年龄已有三百多岁,身上混杂着长命者的洞察与落寞,又像仍保留着少年的稚气与茫然。
蔺竹玩了一会儿连竹屐都不踩了,直接光着脚踏进软沙里,在飘来拍去的浪潮中玩到笑个不停。
书生胆子很大,还在试探着往更深处走,像是知道哪怕自己被浪潮卷走了,岸上那个人也会随手把自己牵回来。
他瞧见男人仍是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如同许久前被画地为牢,拘谨着始终没有往这边走。
又一个浪拍过来,一恍神就弄湿了袖子。
蔺竹并不在意,抱着袍摆唤他的名字。
“雪尘!你脱了靴子过来!”
青年的声音又亮又润,听起来特别快乐。
“你——过——来!”
月色里,解雪尘犹豫又沉默,最后仍是解开盘扣,脱掉鞋袜走了过去。
他的脚掌陷在白沙的那一刻,有清澈湛蓝的潮水席卷而来,让凉意窜过脚面又一瞬即逝。
他的身份突然全都不重要了。
长靴脱下的那一刻,很多东西被倏然放下。
这不代表他不再拥有它们,但确实等同于他不再被那些事物束缚。
此刻没有忘世渡,没有君主之位,也没有那讨厌的三百岁。
他只用光着脚踩水,和他一起在白沙滩上瞎跑。
哪怕衣服全部湿掉。
作者有话说:
吞月:呵,两个幼稚鬼=L=
第45章
蔺竹体力太差, 蹦跶没一会儿就累了,瘫倒在白沙滩上大字型伸展身体,舒舒服服地抬头看月亮。
解雪尘嫌弃他这就没力气, 一个人仍提着袍角,不近不远地在水里趟浪。
来来去去,不厌其烦。
他现在终于有一点明白, 蔺竹当初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上一篇:漂亮小可怜总在修罗场
下一篇:献给上将的凤凰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