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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乌鸦说:“咱们搞得千云城只进不出, 万一他不敢来,怎么办?”
[舂姳]笑起来:“我最了解人性,他既然敢夜探千云城, 还弄出这么多乱子,一定是艺高人胆大, 这样的人, 越是大恐怖大血腥,他反而会迎难而上, 诸神,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瓮中捉鳖。”
“大神复苏, 现在的天神一定将祂们看得死死的。”
“若是祂们真的复活,肯定会百般遮掩, 不如我等小神自由。
“既然祂们真身不能亲至, 你我又有何惧?”
乌鸦没有说话, 其他三神都决定, 不论日夜, 坚守城中, 只要发现那小儿的踪迹,便立即出手。
……
城门外, 薛错盯着千云城的城门看了会, 扭头就走。
玄肇看乐了:“你跑?”
薛错理直气壮, 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封锁的这么严苛,只进不出, 傻子才会进去。”
玄肇:“呵呵。”
薛错戴着斗笠, 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遍, 他心思有些许凝重, 特地爬到城外的高山上,观望千云城的气脉,他总觉得有些许不安。
云中香火缭绕,肉眼看不到的香云凝结成了四位神祇的模样,在流动的香云中,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城池,香火中有一道看不清,也不敢多看的黑色影子。
薛错望了一夜,天将亮时,他手持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一刻不停,逐渐的,一道复杂深奥的符箓出现在泥地上。
玄肇见多识广,却也看不明白。
薛错撑着下巴,手中的棍子在地上戳啊戳,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十分的苦恼。
片刻后,他重新擦掉痕迹,慢吞吞的又画了一遍。
“薛错,你在画的,是轮回?怎么如此邪性?”
薛错被玄肇打断,抬起脑袋,同他说起来:“玄爷醒了?你看。”
他用棍子指着符箓一角:“这是[生育]之神,城中人口大多来于此,祂是符头。这是[姻缘]之神,主导阴阳相合,人伦之乐,乃是符胆。这是[死亡]与[轮回],掌握整座千云城的生死,乃是符尾。”
玄肇道:“不错。”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嘶了一声,但是没有说话,因为薛错现在想到的,在万年之前,乃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也真是[诛神]之战的起始。
薛错用棍子轻轻敲打着地面,一下一下,表情不算好看:“玄爷,你说过祂们在建造地上的神国。”
“我曾经疑惑,为何娘娘会有轮回的权柄,为何要让我开[无间],薄金玲的尊神又为何视众生为祭品,我碰到的香火神,十有八九都是如此。”
“是否万年以前,所有的神祇都有自己的神国,在自己的神国中,掌握所有生灵的命数,包括死亡,轮回,姻缘,生育。”
这是何等权柄,神恩似海,神威如狱。
凡人生灵皆是圈养在神灵牧场的羔羊,神灵决定他们何时交/配,何时生育,何时病死,何时轮回。
他们的肉/体会衰败,灵魂却不会破碎,永生永世,都是匍匐在神灵牧场的小小羔羊,提供虔诚的信仰,做最忠诚的奴隶。
玄肇干巴巴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薛错盘着腿,脸上沾了一点泥土,他勾勒着耗费他一夜心血的符箓:“我只是很好奇,一万年前的大劫始末,可惜现今所有的道经史籍都不可考,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玄爷,你活了那么久,你知道吗?”
玄肇毛骨悚然,这小子是怎么推论出来的,他道:“你别问我,我发过誓,不能说。”
薛错哼了声,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娘娘祂……”
玄肇连忙道:“小子,这可不兴瞎猜!”
他憋了老半天,苦口婆心的说:“你不想想,为什么偏偏[大泽]神女娘娘的神国能够留下来,而别的神灵不行。薛错,你是祂三万八千年来,唯一的法脉传人,怎能怀疑娘娘。祂为了东陆生灵付出良多,也是生灵愿力凝结的金池金莲,才保住娘娘真灵万载不堕,祂用心良苦。”
薛错立刻一脸严肃:“您老说什么呢,我自然不会怀疑娘娘,娘娘慈悲心肠,道境高远,岂是我能随意揣度的?”
玄肇:“……”这个黑心肝的臭小子!
薛错在原地坐了会,将地上的符箓随手抹平,心里隐约有了思虑,也终于记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娃娃,两个娃娃,三个娃娃,越掏越多,最后掏出了四十几个娃娃。
娃娃看着薛错,哇哇大哭。
薛错看着娃娃满头大汗,他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实在哄不好,便把小金龙放出来。
“沐,交给你了。”
小金龙被关了三天两夜,还没来得及跟大师兄控诉,就被小娃娃淹没。
好在神龙做惯了神灵,到底经验丰富,他摇头摆尾,把娃娃一个个扔进袋子,扛着袋子,飞入云霄。
芳洲,小金龙神庙。
此时香火鼎盛,人流如织。
天上忽然黑云凝聚,风雪交加,一声低沉的龙吟之后,便下起了娃娃雨,噼里啪啦,掉下来四十多个哭成泪人的小娃娃。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还是庙祝说这是小金龙神带来的,娃娃们便被好心的村民挨个捡回家。
那日之后,当地的传说又多了一则。
说是每逢三月初八,天上便有娃儿雨,在这一天求子最为灵验。
又一说,小金龙神是条母龙,娃娃是他生的,大家十分惶恐,张罗着给神龙新塑了个千娇百媚的神像,结果修到一半,被庙祝告知是个误会云云,村民只好遗憾作罢。
但神像已经修好,大家觉得一尊神像未免孤单,便将新的龙女神像也放进庙宇,给小金龙神做个伴儿。
说回千云城。
薛错解决了小娃娃,便沿着小路进山,找到一处庙宇,那庙十分破败,面前供奉着三两祭品,很是寒酸。
想也知道,此处的信仰多半是被千云城吸收走了,这山野小庙的,根本没什么香火。
他在四周转了一圈,发现山上的崖洞里住着十几个老人,他们或病或伤,垂垂老矣。
在山中食不果腹,饥肠辘辘,正是他们在山中种些黍米,为庙宇提供些香火。
薛错将小金龙的私藏给他们分食,聊起来才知,他们大多数是周围村庄的弃老,老了干不动活,便到崖洞等死。
“庙里有个山神,脾气大也凶悍,每日都要供奉,给不出来便打,不过我等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死,有山神出手,也免去些苦痛。”
“偶尔祂老人家嘴馋,也吃几个人,不过嫌我们皮老肉柴,不多吃。”
“只是被吃了的没有全尸,实在不好安葬,我等还望留个全尸,就一人俭省两口,供给山神大人。”
生乃本能,死乃无奈。
老人看似豁达,却无奈何,他又问薛错下不下山。
薛错说:“傍晚些便要走。”
一个老太太闻言上前来,她衣衫拆得破破烂烂,拿着一双纳好的鞋,鞋面是用她自己身上的布料做的。
“恩人若是路过我们村,烦将这鞋子捎给我儿媳,我上山时忘了脱下衣裳,给她和小孙子做了两双鞋。”
薛错看了周围的老人,手脚健全的都纷纷拿出在山里找到的东西,实在没有,也有半捧野果,托他带回家。
薛错沉默望着,温和说:“何不下山去?”
“人头税太重,活不起了。”
“死了,倒还安生些。”
薛错没有为难他们,他呆到半夜,用符箓将周围的蛇虫毒物驱赶一空,然后才背着手,晃到那山神庙。
庙前供着半把黍米,一些小动物,还有一些垒起来,啃的面目全非的人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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