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云:“那你就喝。”
他挑起眉毛,虽然刚才一杯就呛到,却还是很硬气,语气冷冷,却有些不自觉的纵容:“你想喝多少,我难道不陪你不成?”
薛错:“别想骗我酒喝。”
孔云炸毛:“你!”
薛错打击完孔小云,提提气,对众人说:“既然如此,那就是今夜,不过在此之前,需得做一些准备!”
众人听完,各自默默。
……
日落将歇,黄昏幽暗。
夜色一点点爬上山坡,静谧的幽暗铺满大地。
夜风幽冷。
在树叶间低吟,在水泽边幽咽。
山上亮着一丛丛篝火,飘来黍米煮熟的香气,那是白天符龙推上岸的树木,僧人送来的粮米。
他说:“吃饱了,就做一桌送行饭。”
小孩说:“我爹死了。”
僧人说:“那你娘呢?”
小孩盯着他看,眼泪悄无声息,又很懵懂:“我娘也死了的。”
僧人垂眸,旁边的人家听到了,招呼那个小孩子过来:“以后跟我们过。”
小孩说:“那你给我爹娘做送行饭吗?”
那人家点头说做,小孩便乖乖地被他们牵走了。
到了夜晚的时候,饭菜端出来,摆上了窄窄的桌,放上了树叶的碗,细枝的筷,一双双一副副,属于现世的人,也属于阴世的魂。
活人按着嘱咐,在心里虔诚的诵念着一个道号。
“自然妙有慈严应道大泽神女娘娘。”
千万道声音,千万个祈愿,化成了无数肉眼的看不见的金色小点,飞入了冥冥。
在黑天白地的神国里。
纸钱纷纷扬扬,如同一场下不尽的大雪。
红毛鬼绿毛鬼趴在金莲池边,大呼小叫,哇哇痛哭:“金池!金池涨起来了!好多愿力,呜呜呜,好多的愿力,娘娘哎——呜呜呜呜呜呜呜。”
神国内的残破污秽向下流入无间,恢复了秩序,新生的土地高楼拔地而起,剧烈的震动惊醒了神国的阴魂。
鬼捕头陈宗平,挎着斩魂刀,拿着哭丧棒,狼行虎步,威风八面,端的铁面无私。
在他身后,一水的黑衣阴差,拿刀带棒,面色严肃,都是十几年前流进来的新鲜修士,如今都是鬼城里找头一把手,维护治安的黑青天。
陈宗平站在一条干涸的湖畔,静静地等待,不知何时,忽然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空旷干涸的河床正在涌来黑水。
“陈捕头,咱们在等谁?”
陈宗平:“禁言,听。”
无数切切的低语。
哭声,感激,难过,哀伤。
一句句话,一个个愿望,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边。
薛错撒了一把符箓,双目如电:“差不多了,敖沐!”
黑夜中,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龙吟。
那声音如同炸雷,惊起人一身冷汗,无数人抬头望去,看到那漆黑的大泽中,忽然飞出一条金色神龙。
“龙!”
“金龙!”
金龙笔直游曳而上,薛错踩着敖沐的龙首,穿着雪白的神衣,腰间银光闪烁,在金龙映衬下,飘飘似仙,渺渺如神。
无数的祈愿涌入耳朵,被神迹震慑。
薛错这一次没有用雀翎,而是用了那一只秃毛笔,他意聚神凝,厉喝。
“纸来!”
天上亮起一道出尘的剑光,它裁下一片云,化作卷轴似的纸,送到薛错身前。
朱砂符笔,笔走龙蛇。
大泽忽然盘起巨大的漩涡,天空中一阵阵闷雷作响,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出现,隆隆的水声中,符箓裹挟着神力画成。
“大王!”
薛错飞出符箓,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只白色神虎。
他通体银纹,目绽神光,一身毛发纯洁如雪,金色双眸如同烈烈融金,他气定神闲,嘶吼一声,飞上符箓。
朵朵金瓣梅花在天空中拓印而下。
每一次落爪,都会掀起巨大的水浪声,一次一次,直到一个金色的小点,突破黑沉沉的水,飞入高空。
被这景象震慑的人们,忽然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了自己逝去的亲人,坐在桌旁,对他们轻轻摆手,乘风而上。
“别走!”
这哭声响亮,痛彻心扉,可是那人那影子怎能留住?
于是不停地祈祷,不停地诵念那个道号,希望那声音化成风,送他们到无灾无难的地方去。
愿你喜乐,愿你安康。
愿你不被寒风刺骨,愿你不受饥饿之苦。
愿你有衣穿,愿你屋住。
愿你千千万万别来人世上。
这庞大的愿力汇聚成了肉眼可见的星河,众人恍惚之中抬起来,看见无数个上升的金色小点,在那瑰丽的星云中,一条金龙微微仰首,去接那落下的白衣少年。
他衣舞飘飞,仿佛一朵将开未开的莲花,盛开在金色光点中。
水面的漩涡逐渐消失,冥冥中似乎有一道声响。
一座古朴的石桥似虚幻,似真实,它横亘天地,接通幽冥,引领着金点进入了神国。
那是往生之桥。
薛错立在龙首,落在庙前。
任殊和玄肇在那里等他,薛错一言不发,没有在意这有些寒酸的小庙,在那阖目的神女像前,放上了香炉,点燃了香烛,如同万年以前。
【作者有话说】
往生桥终于落幕了。
(加班狗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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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涨水了。”
白毛老虎慢悠悠的跳下空中, 在白衣青年周围盘旋。
薛错抬起头,天上的月亮完全被遮住了,大地深蓝, 千云山的星火和高悬的银河,因为无边无际的水连接在了一起。
顾如诲和任殊也飞了下来, 薛错手托莲花道韵, 微微蹙眉,嘶了声:“天上好像有东西?”
忽起一阵风, 把几人吹进了小庙,拍上了庙门。
薛错:“哎呦。”
他揉揉屁股站起来, 殷飞雪点起一盏灯, 娘娘的神龛笼罩着香云,散发着柔和温暖的神光。
顾如诲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神龛, 表情并不算恭敬, 在考量什么, 任殊的感觉则更灵敏, 一进入神庙, 他的呼吸就不自觉放轻, 额头冒出一层一层的冷汗。
殷飞雪正想打开门,却被薛错捉住手臂, 回过头, 薛错乌眸黝黑, 那眼神让殷飞雪一下子手脚冰凉。
顾如诲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去看, 手臂上细小的绒毛纷纷立了起来:“你……不是薛错。”
祂不答, 指了指神龛前的三个蒲团。
殷飞雪和顾如诲对视一眼, 低头坐下, 背对着祂,任殊也不敢轻举妄动。
背后清缓的脚步声持续了一会,似乎在画符,过了一会儿,祂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顾如诲说:“祂是这位?”
殷飞雪抱着胳膊,看向唯一修香火神道的任殊,任殊脸上的符箓隐隐发光,他受影响极大,汗出如浆,嘴唇死白,没有力气一般轻微点头。
三人陷入一阵死寂。
顾如诲想开口说什么,被殷飞雪手势制止:“祂是薛错的选择,你要相信薛错。”
任殊心思细腻缜密,猜测道:“祂的复生,恐怕已经惊动了什么,万不得已,才会借小错的身体平息,顾道友不要担心。”
“至于我们,恐怕是打开那座桥的时候,被盯上了。”
“那位在提醒我们,不要出去。”
顾如诲:“奚陶和千云百姓还在庙外。”
任殊淡淡的笑了笑:“香火神道也要修行的,我们收集的是香火,这世上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神迹得到的信仰更纯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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