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错撑着下巴,盯着孔云看,孔云面露不悦:“你看什么?”
薛错捧脸:“小云,你后面有一只孔雀。”
孔云嗤笑:“吾乃孔雀王的后裔,悟道时出现这种道象实在是不足为奇。”
他回过头,瞳孔骤然放大。
一只巨大的孔雀道象浮在他身后,道韵灵动朴拙,宽大浩瀚,仿佛有遮天蔽日之能,雀羽如星如月,目光不怒自威。
孔云有种面对先祖神龛的瑟缩感。
尤其是,太美了。
和这只孔雀比起来,孔云的翎毛都显得不那么华贵。
孔云噗的一声,变成了一只胖鸟,呆呆的望着道象,道象张开翅膀,渐渐消逝。
薛错比划手:“是不是很大?”
孔云:“……”能不大吗?那好像是我老祖宗。
阿竹背着弟弟走出山门,负责登记造册的弟子说:“出了这道门,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妹妹,听我一句劝,白师姐赔了丹药,不如留下来静心修炼,早日得道才是要紧事。”
阿竹置若罔闻,背着少年的尸体走出山门。
那管事揣着手叹气,各人有各命,忽听一声脆响,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子滚到脚边。
他抬头,阿竹把师弟往上背了背,吐了口唾沫,背着师弟下了山。
她一路走啊走,走到大泽边,将陈宗平放下来,给他擦了擦脸。
但是总是擦不干净,眼泪落到师弟脸颊,她擦干净了,又有新的落下去。
大泽水波浩淼。
阿竹坐在师弟身边,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开手,一张淡蓝色的符箓闪着微光。
香火神道,一直被认为不祥,是邪道。
阿竹眼眸动了动,忽将符箓放在尸体手心,她的声音沙哑,艰涩,逐字逐句的回忆那个道号。
“……自然……”
“……妙有……慈严……”
“……应道……”
“……大泽神女娘娘……”
她合衣叩首,深深地埋下头颅:“弟弟年十六……姓陈名宗平,仙历八月生辰,同清县人氏……弟弟死不瞑目,我要替他报仇,娘娘……保佑他在神国……”
啜泣的声音掩盖了少女的话语。
她忽然觉得手心凉凉的,阿竹抬起头,大泽之水不知何时泛到了岸上,轻轻的抚过她的双手。
一缕极淡却极其虔诚的香火之力飘啊飘,落到了大泽中。
黑漆漆的神国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
红毛绿毛正在吵架,为羡田村种什么东西好收获大打出手,忽听神国中传来潺潺水声。
红毛道:“咦,哪里来的生魂?好新鲜!”
第29章
绿毛跳上望楼巡视一番, 抬起轿子:“走走,去看看。”
那轿子是一顶难得的法器,能够穿梭阴阳两届, 前几日还去抬了那不识好歹的小子一回。
红毛将轿子抬起来,二鬼动身。
羡田村村长李守义连忙招呼:“老少爷们, 来新人了, 咱们不能落了娘娘的气派,走走, 吹打起来!”
小孩抓着篮子,一路抛洒纸钱, 大姑娘小媳妇穿白着红, 手持灵番,男人们抬着神像灵位, 浩浩荡荡的追随着二鬼出行。
天上纸钱飘飘。
黑色的天空, 白色的大地, 城楼破败凋零。
陈宗平醒来时,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 他半埋在纸钱堆里, 怔怔的望着空旷的神国:“这是哪里?师姐?”
远处忽然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 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微风徐徐, 吹起无数纸钱, 仿佛一场大雪。
飞扬的“雪花”中,陈宗平打了个冷颤, 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点, 他从小到大最怕黑。
黑暗的街道上, 忽然多了一行人。
他们身影飘忽扭曲, 诡笑连连,身着红白两色,嘴里时不时发出恐怖的尖叫和歌唱,让人不寒而栗。还有小小的黑影一路抛洒着纸钱,扭曲的挑着舞蹈,快速地往陈宗平的方向移动。
陈宗平呼吸急促,嘴唇颤抖。
他第二怕黑,第一怕鬼。
红毛绿毛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赶到纸钱山,只见白茫茫一片,哪里有生魂?
正奇怪,李守义忽然道:“哎呦,大人,我踩到个什么东西!”
妇女们热情似火,最近更是逍遥自在,一个个笑颜如花,淳朴热情:“怎么躲里面了,哎呀,快帮忙把他刨出来……哎,他往里面拱,抓住腿,拽他出来!”
众人齐心,从纸钱里刨出来一个瞪大眼的俊俏后生。
红毛惊喜道:“是个修士,而且死了!”
绿毛动了动鼻子,喜悦道:“身上有那小子符箓的味道,嘿!我就说动了审灵府就是咱娘娘的人,刚好,咱府里缺个捕快!”
李守义也很高兴:“刚好,我侄女儿缺个夫君!”
一人一鬼架起满脸茫然的陈宗平,浩浩荡荡的往回赶,经过望乡台的时候,陈宗平忽然大叫一声,泪流满面。
“师姐!”
大泽边,背着尸体踽踽独行的少女一愣,回过头:“宗平?”
她低头,靠近少年的脸颊,尸体不会说话,眼睫毛乖巧的合拢。
“你叫我麽?”
阿竹微微抬了抬嘴角,背着他往山上爬,喃喃地絮叨:“你喜欢花,姐姐给你找有花的地方。”
“师姐!”
少女顿住脚步,再度疑惑的回头张望。
忽地,她听到潮水的声音,阿竹低头看向大泽,波动的水面忽然静如铜镜,她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对着她嚎啕大哭。
倒影须臾消失……
水面泛起水波。
阿竹却忽然跪倒,怔愣地望着波光渺渺的大泽:“真的有……神女娘娘……”
黑暗的神国中,忽然落入一个极小极小的金色光点。因为指向明确,且有了因果溯回,那光点穿过了重重封锁,一路往下。它经过恐怖的罡风,道印,道锁,一直下沉,沉到神国深处,落到那一座无比巨大的石像脚面,点亮了那万朵星辉中,极小极小的一朵。
流云峰,摘星崖。
薛真真正在饮茶,天高云淡,水波不兴。
其人素淡长衫,眉峰如剑。
她揽袖斟茶,淡黄色的茶水缓缓注入青瓷茶杯。薛真真面前坐着三个人,但茶杯只有一个,三人中有两个人是来问责,另一人是来向她告状的。
紫袍老人看了眼躺在花枝上睡觉的剑仙: “仙子,金池莲花一夜枯萎,下一千年便轮到我太一派用金莲,这事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等一个交代。”
薛真真斟茶,饮茶,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已知了,你待如何?”
紫袍老人:“……”
薛真真问另一边的女子:“太一门白长老,你又来做什么?”
女子名叫白纤梅,是一个天神境界的高手,成名多年,但面对龙威剑的主人,心中仍有忐忑。
“薛剑主,你的儿子薛错,无故打伤了我的女儿白洛洛,还抢了她的问道丹,伤了她的道境。”
薛真真问:“你与我说这个,是让我觉得你的女儿很可怜?”
白纤梅脸色微青,扯出淡淡笑容:“……我是来求公道。”
薛真真饮了一杯茶,却不答这个问题,转而笑了笑:“最近很多人来与我说公平,公道,依我看,都是狗屁!”
剑仙脸色微僵,摸摸鼻子,悠悠叹了口气。
薛真真冷笑:“问道宫是小孩子问道,里面的事我不管。”
白纤梅:“当真?”
薛真真挥了挥衣袖:“然也,而且我确信这很公平,但如果你要插手小儿之争,那便天神境对天神境,我也随时奉陪。”
白纤梅:“……”不讲道理的死女人,几千年了还这种德行!
谈话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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