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云是薛错最好的朋友,殷飞雪不会伤他。
那暴怒的雀翎扫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反抗,但是雀翎碰到他的同时,殷飞雪周围升起了一圈符箓,护住了他。
那些符箓小小的,剪成蝴蝶的模样,大抵是为了逗弄他,涂成色彩缤纷的样子。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捉弄人。
留下符箓的人本来也没有想到这一刻,也没有想到,那些顽笑的蝴蝶,让殷飞看到的时候,脸上会有的表情。
那一瞬间,他看上去像似苍老了。
他的面容依然俊美,表情却失去了鲜活,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些蝴蝶,说不话来。
他说不出来。
他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事,我明明知道你不在了,再也找不到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呼吸都有僵冷。
孔云失神,他步步后退,脚步踉跄,忽然转身飞向高天,飞往南海千云山的方向。
殷飞雪伸出手,指尖歇落一只蓝色的纸蝴蝶,被他轻轻拢在手中,放在心口,苍白的下颚轻微颤动。
妖族孔雀王大闹圣人道场,被圣人娘娘扣在神女峰下思过。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是以后来寻到天都城的人,都已经去过圣人娘娘座下,了解了事情始末。
因此第二次来的人,便没有孔云那般冒失。
仙云上,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她周围的世界似乎凝固在了那一刻,没有表情,也并非麻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眶红肿,穿着素色的裙裳,背着一柄断了的阔剑。
在她身后,是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他眼眸寒凉如水,似乎镇静,却在靠近天都城时微微失了神,眼中萦绕着解不开的哀伤。
一只老鹰化作人形,跟在他身后,面容惆怅,担忧的看着身形不稳的一老一小。
殷飞雪说:“你们来了,那么,你又是谁?”
素裙的女人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像冰,碎成一段段:“我是,薛错的娘。”
“薛错的娘亲,”殷飞雪也是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
在来这里之前,圣人娘娘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们,所以并不需要殷飞雪解释什么。
一朵仙云来了,又来了一朵仙云,千云大泽的散修,神女庙的修士,从东南两陆聚集而来,给师兄奔丧。这场面大约热闹,可惜来的人个个如丧考批,没有笑容。
最让殷飞雪头疼的是一条金龙,他是在太能哭,哭的昏天黑地,哭的肝肠寸断,生生哭塌了两座桥,大水淹了不少土地。
殷飞雪只好安慰他,他说:“你要是再哭,就把你的龙鳞扒了,龙筋打断。”
小金龙如今今非昔比,边哭边打,最后还是殷飞雪实在受不了,给了他一只薛错留下的纸蝴蝶,才让金龙止住眼泪。
薛错要是知道这件事,大概会乐不可支,笑上好几天,殷飞雪瞧小金龙憨夯的样子,勾勾嘴角,又万分失落的垂下眼睫。
可惜,他看不到了。
顾如诲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一夜,第二日出来时情绪依旧低沉,郁郁道:“我给小师兄雕一尊像。”
殷飞雪没有拒绝,他扫过屋中沉默的人,不止是他,每个人都需要做点什么,来缓解心中的无处是从。
下葬那天,挑了一个有风的天气。
莺飞草长,鸟语花香。
金龙打造了一副棺椁,棺椁里放着龙威剑主做的一套衣裳,用的灵芝仙草,看上去仙气飘飘,他若知道,定然会喜欢吧。
顾如诲雕了一尊小人像,方龙洗他们带去了安神祝祷的香,孔云来的最迟,形容枯槁,翎毛凌乱,面色冰冷的坐在薛错坟边,一言不发。
奚陶,任殊面色凝重,默默无声,还有一只不知为何看上去总有些心虚的玄龟。
祂探头探脑,走到薛真真面前说:“剑主节哀,这……有时候,有些东西,可以用不同的……呃……”
薛真真睁开眼睛,伤到极致,大概便是这样的神情了,她背着剑,像似叹息又像是无法释怀,又极深极深地怨恨自己。
她流不出眼泪,亦不能接受,她背着剑离开,从此在人间行走,降妖除魔六百年,行走在幽冥缝隙之间,无望地找寻。
那日还来了许多许多的生灵,有携家带口的凡人,有生了灵智的小花小鸟。
忽然吹来一阵清风,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黄衫女子落在坟边,一只高贵青色的孔雀啼鸣着,衔来一枝碧草,没入山林之间。
原本还有些单调的山,霎时生长出许多灵芝仙草,绿林如茵,芳草萋萋,连绵百里不绝。
天上的太阳收敛光芒,让天空变得有些灰暗的低沉。
除了这些异象,还有凡人举族来祭奠,感念他的恩德,后来住在山下的小溪,祖祖辈辈守候着这座山,清扫道路,枯叶,维护这一方水土,千年不变。
那年人间仲秋节。
天都城火树银花,灯火彻底不眠,格外的热闹。
天上群星闪烁,月光撒在静谧的树林,借着银色月华,看见那坟前有一个人,他折了许多许多的的天灯,从白天一只一只折到黑夜,将原本清冷的墓映得暖融融的。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放飞了那些天灯,便靠着墓碑发呆。
每一年的节日他总是来的,独自一个人摆弄着碰到的新鲜玩意。
他爬上神女峰,从神女峰一路跪到九重天外,问过圣人,他到底去哪里了。
圣人从未给过任何答案,那次却说:“天机不可泄露。”
殷飞雪便回去了,他管辖着天都城,也守着那一方大泽,神女庙的修士和天都卫关系越来越好,渐渐的亲如一家。
外人眼中,殷飞雪还是殷飞雪,那个彬彬有礼,却不再言笑晏晏的妖王。他不似孔云极端,不准任何人提薛错的名字,再三冲撞圣人,恨毒新天神,从此夜夜闭关修炼,等待有一天成仙杀上天界。
顾如诲反而没有那般执着修炼,他游走人间,红尘悟道,只是每一年的那一天,必然会合奚陶他们一起,回来祭奠他。
殷飞雪三月初三那日,独自去过他们曾经一起喝酒的那座山峰。
曾经的石桌倾倒,杯盏不存,三五好友天各一方,那个最重要的人亦不在了。
他独自一个人看着山间云雾变化,如成草木,道心隐隐作痛,再难圆满。
薛错,你会不会还在看着我?
殷飞雪曾花了很多时间,很多方法去找寻,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青年失望的背影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他登上葬着心爱之人的那座山,趴在地上,似乎能听到另一种还存在的心跳。
他踉跄的脱去甲胄,扔掉黑刀,长出了兽耳,变作一只白色的老虎,守在碑旁。
在那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千山淡影,朝霞满天,蓝衫的青年伸手撸撸他的头,轻声笑:[你是飞雪吗?]
[是啊]
[怎么不像?]
[哪里不像]
[怎么这么瘦了?]
殷飞雪用尾巴圈住她,梦里也很心酸,他牢牢不松爪:“别走。”
[不走,不走]
殷飞雪就抱着他,春来开花,夏来长叶,秋日结果,冬日大雪皑皑。
雪花一层又一层,山里亦只有飞鸟和虫鸣。
直到有一天,有人踏着深深的积雪来到这圣林,惊动了被大雪覆盖的兽。
那双金眸短暂失神,和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对上了视线,他穿着湛蓝的衣衫,落了一头的雪花。
六百年来,殷飞雪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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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过往几百年,常常会有这样的梦,但当他睁开眼睛去寻的时候,梦往往就断了。
那人走的潇洒,除了那几只蝴蝶,那根刀穗,什么也没有留下,上面留下的气味很淡,要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去闻,才会有一点很淡的味道。
过去几百年靠着那一点味道入眠时,未免会想,他这样丢掉一切走掉,会不会有一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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