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她奶奶就更别提了。
宋礼来这一趟,也是不情不愿,感觉丢了份。
“纪纶,”婚宴临近尾声,元朗不去见江域江泠这种级别的人,径直找上他,开口就是意味深长的一句,“你,很好。”
旁人不知道纪纶在这场晋王城之变中的作用,他和唐济却是明知一二。
纪纶居功至伟。
就算他因为后加入,能量没有多大,乌师偃重伤昏迷后,他也成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纪纶抿唇客气轻笑,“谢谢,我倒是觉得我还不够好。”
元朗待他的态度好像一夕之间变了味。
以前是肉眼可见的高傲不屑一顾,现在看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肯定,甚至是欣赏。
纪纶思来想去,咂摸出一点元朗的心思。
元王城上下一心,非常团结,元朗父亲这个城主当的也无可挑剔,极得民心。
这影响的元朗和其他继承人都不太一样。
他骨子里是爱护王城子民的。
而欺压平民,为非作歹,让王城人怨声载道的家伙,就算再高贵,他也不屑一顾。
相对的,他这个暗中的抗争者自然而然被他高看一眼。
车上,元朗和唐济汇合,“这小子也是蛮狠心的。”
没来由一句,元朗闻声侧眸。
唐济看着立在送别宾客的薛采青旁边的纪纶,轻轻咋舌,“我听说前阵子他不太好。”
元朗皱眉没有说话。
按理他应该跟着关心“他”的情况的。
心里一些疑虑却久久积压,迟迟未从顾容与那得到解答,他的态度也模棱两可起来。
……
今天的海边码头格外热闹,水上运货船只和客轮游艇争相禁发,岸上也熙熙攘攘。
停泊在军港上的一艘军舰分外瞩目。
岸上不少人对着它指指点点,议论他们的总督终于舍得从船上下凡落地。
“因为他的大公子今天大婚吧!”
“不是就这一天下来,听说以后他都要在总督府办公了!”
“那我们去找他方便了?”
“……”
路人嬉笑起来,街上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要说江域宦海沉浮近半生,尤其是在晋王城为官这些年,是否做过出格的事情,不是没有。
他最饱受诟病的问题,就是一直不肯移居城内的总督府,而是日夜待在海港外的军舰上生活办公。
这些年,民间政.府不断揣测质疑,他还是雷打不动。
真要问为什么,江域自己都很难说清。
江域吩咐司机继续行驶。
车子一路驶入军港,踏上军舰甲板,他感受到一种活过来的感觉,身心都在自由呼吸。
有时候真不是他想搞些出众的举动,江域实话实说。
以他的性格,也做不来那种惹人注目的事。
起初刚调任过来,是因为晋王城一团浑水,他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在军舰上,他才能躲开无休止的刺杀、骚扰和送礼。
等摸清这里的情况,局势稳定下来,前两年他就想搬下来。
远离站立的土地并不是一个父母官应该有的素养。
可……他只要一踏上这块土地就会夜不能寐。
也许他跟一号首长一样,患上了对晋王城的ptsd。
而源头,无外乎还是那几个人。
首都确实不大,他跟乌师偃朝闻道都有些交集。
十八年前,他也是新阳一介学子,只是比朝闻道那群人大一些,也要平庸一些。
走在校园里,他经常能看到书社那群人谈笑风生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是如此耀眼,出类拔萃。
那群人中最耀眼的,无疑是何夕洛风和崇明。
他们的光芒像太阳一样,照亮着这个世界。
然而短短几年,他们相继陨落在晋王城这块土地。
何夕洛风去世,崇明消失,书社分崩离析。
华龙国从此再不见那般耀眼的人。
纪纶登上军舰时,江域面朝大海,跪坐在窗前,整个匪夷所思的场景。
明明是儿子大喜之日,他却不见多少喜悦,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永远紧缩的眉心,显得愈发严肃,苦大仇深。
纪纶不喜欢这个房间的气氛,莫名肃穆,空气压抑,光线昏暗。
“江总督,这里就拜托你了。”他上来就一副前辈交代后辈事情的口吻。
江域望过来,他随后才补充道,“偃叔托我带给你这句话。”
知道他是故意的,江域没有丝毫介意,神态自若道,“这里不只是他们的家乡,也是我的归宿。”
纪纶不置可否,说大话谁都会。
“顺便收下这份贺礼吧。”他丢出一把钥匙,江域接住。
片刻,思索出这把钥匙背后代表的含义,江域目光逐渐严肃。
乌师偃组织的红巾军为什么能迅速壮大,自然有各方面因素的促成。
但还是有一点不能忽视的,那就是他们的活动经费到底从哪里来。
“我会好好利用这份礼物。”江域明白,这是纪纶个人的赠送。
原本他完全可以窃为己有,凭借这份财富富甲一方。
他却毫不犹豫让红巾军挖出那些地下财宝,交给他作为晋王城建设之用。
江域吃惊之余,半晌才憋出另一句话,差点崩坏人设,“我不如你,对……”
纪纶嗤笑一声,不等他说完,转身离去,“我不会原谅你。”
少年低哑的嗓音回荡。
“所有人都不会。”
禁闭室久久寂静无声,江域良久静默无言。
他有罪。
不是什么不破不立之类的借口能掩盖的。
“纪少尉怎么了?”老伯上来时跟纪纶碰上。
江域想了想,“他在肉痛。”
“……”
令人尴尬的沉默。
多少年没听过江域说这种话,老伯反应不过来,连忙转移话题,“纪少尉真是年轻有为啊!”
进入特侦处,军衔都从少尉起步,倒也谈不上年轻有为,多少名门子弟轻松升任高官。
又是一个让空气沉默的话题。
“少爷。”来到军舰甲板上,面对独立船头的江域,老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称呼。
江域久久沉思未语,以为他在设想什么家国大计,没想他开口说起的是江泠。
“他改变了很多,对吗。”江域面对他的口吻,也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他和白玉京都不是什么正直的人,原以为江泠就是他们的复刻加强版,未想江泠有那番际遇,
两人聊起江泠在晋王城的经历,不约而同赞成,这份偶然的相遇,给江泠带来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变化。
他也有预料不到的事情。
知子莫若父,江域清楚江泠对外人温柔绅士的外表下,是一副怎样冷硬的心肠。
但总归,他在往好的方向改变。
“派人看好他。”江域郑重交代,老伯连忙应下。
血脉相连,江域知道江泠表面不叫他父亲,心里还是想帮助他。
但比起这份孝心,做父亲的更希望的还是儿子的安全,所以前几年他才会把江泠送到塔尼亚国读书。
目前眼看晋王城局势明朗,也不能松懈。
他还是有私心。
江域抬头仰望天空,刺目的日光照射得他睁不开眼。
再低头余光不经意扫到脚下,他忽的一笑,笑音转瞬即逝。
老伯惊奇,“您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不,只是发现一点曾经忽略的东西。”
原来,他以为相隔甚远的人,早在他们从新阳擦肩而过时,脚下的影子就牵连到了一起。
“走吧,到岸上去。”
他摆脱不了私心,做不了洛风崇明那般大公无私的人,但他会记得,天空的阴霾下,仍然存在命运的抗争者。
不管未来有多少阻力,晋王城都会按他设想的去建设,直至成为无数人的理想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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