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写这人素来以偷情通奸为荣,丝毫不知羞耻避讳,他的那些女人们也一味曲意逢迎,故而他常占着这个,又想着那个,把同这个办事的细节讲给那个听,叫这些妇女们彼此竞争邀宠,他在其中坐收渔利,好不得意快活。
徐应悟越想越郁闷,怎么也不愿接受自己成为西门庆淫乱“后宫”中的一员这件事。他咬牙攥拳暗下决心,要与这没心肝的畜生一刀两断!
主意已定,徐应悟强逼自己抽离出来,深深呼吸几次,渐觉意识迷蒙,就要睡去。恍惚入梦之时,西门庆的荒唐言语又浮上心头。
“……潘六儿几番弄它不起……”
“干够半个时辰,它只干磨着不丢兴……”
徐应悟倏地惊醒,一下坐了起来。这货有性瘾,他不行了不会老实儿认怂的!他硬不起来、做得不爽,会怎么办?吃药啊!西门庆死亡的直接诱因,就是酒后服用了大剂量的“胡僧药”,引发心脑血管疾病急性发作。
这胡僧药,是一位自称来自西域的古怪僧人白送给西门庆的强力春药,服用少许后便可数个时辰金枪不倒。西门庆使了一回便上了瘾,一日不用便过不得,后来渐渐产生耐药性,只得逐步加大剂量。他身体承受不了,开始出现手脚冰凉、腰酸心悸的症状,他却毫不在意一味贪欢,最终落得个精尽人亡的龌龊死法。
徐应悟直冒冷汗,回忆起书中所写胡僧赠药的时间,正是在官哥儿夭折之后、李瓶儿去世前!那不就是最近?!
当初穿进来之时若直接与他断了也罢,如今已做了这么多、错了这么多,泥足深陷至此,这时撇下他不管,任由他堕入深渊,岂不前功尽弃、白白惹这一身腥膻?徐应悟才下的决心,又动摇了。
话又说回来,西门庆是这么个缺德玩意儿,也不能全怪他吧。西门庆从小生长在毫无自由平等观念的封建社会,全没受过健康的感情观教育,在他看来,同时与多人保持性接触是一件极合情合理的平常事。正如你不能指责宋朝人不懂接生需要无菌操作,你同样不该用上千年后的伦理价值观去批判古人。
为了说服自己原谅西门庆,徐应悟甚至咬牙对自己承认,他刚才发那么大火,多少有点吃醋的成分。得知西门庆与潘金莲做了,还做了“半个时辰”,他嫉妒得不行,却没脸直说,这才憋得发起疯来。
明早还是得去找他。徐应悟重新打定主意,旁的不论,保他小命要紧,得看着他,别让他去找什么鬼胡僧。还有那个不知耻的潘金莲,西门庆几房妻妾中就数她最淫荡贪欢,没了胡僧药,她也会想别的办法榨干西门庆,得想个法子,趁早打发了她去。徐应悟暗自筹谋,琢磨着琢磨着,竟昏沉睡去。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徐应悟醒来后躺在榻上呆了许久,才记起如今他身在何处。事情好多啊,今天要送小张松离家“住校”,还得上西门府同那冤家周旋,要如何开口破冰,他还毫无头绪。
徐应悟双手捧脸搓了几下,打起精神拉开房门。
脚下竟传来“哎哟”一声,西门庆仰面一躺,正倒在徐应悟腿上。
他两人一个坐地上昂着头,一个站那儿瞪着眼儿,两双惺忪睡眼四目相接。
“你……没回?”徐应悟只觉浑身一麻,登时腿都软了。
西门庆眼里全是血丝,眼角还挂着干结的泪渍。他撇嘴叫了声“应二哥”,带着浓浓的鼻音,接着两手朝上一伸,徐应悟赶紧把他拽起来。
“这……怎就天亮了?”西门庆撅嘴怪道,“你当真不给我开门?叫我干坐一宿?”
“是我叫你坐这儿的?”徐应悟哭笑不得,又心疼得紧,纵是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西门庆揉揉眼睛道:“应二哥吃起醋来,可太凶恶了,像要吃人!”
妇女争风吃醋,他见得多了。往常他在李桂姐院里几日不回府,大房五房接连派人去叫,潘金莲递去的情帖儿叫李桂姐瞧见了,李桂姐便生气使小性儿,非叫他回家绞了潘金莲的头发送去,才愿理他。西门庆乐得见女人为他争斗,只是没想到他应二哥一个大男人,也为他拈酸吃味,竟还气得发疯,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哄了。
徐应悟被他戳穿,臊得没眼看他,脑子一热,竟失口认了:“我就吃醋!你管我?往后你与那小淫妇好生过日子吧,少来招惹我!”
西门庆“扑哧”笑了,心道你认了便好,就怕你不认。于是仿着平日里笼络妇女那套甜言蜜语,一把抱住他应二哥道:“我谁也不招惹,往后专招惹你。任哪个小淫妇也赶不上我应二哥一根指头儿!”徐应悟“切”了一声道:“我信你个王八犊子!滚滚滚!”说着把他从身上扒拉下去。
西门庆笑嘻嘻背手踱到榻边,直挺挺朝上一躺:“管你信不信,往后我便住下了。你叫玳安儿把我官服官印、连同钱箱衣箱,一并取来罢。”
他并非真要与他应二哥同居,不过想哄他开心。女人都吃这套,这招百试不爽。欢场上行走,不都图个及时此刻,谁管你是否真的住下,一时高兴,便可快活一时,故而西门庆张口就来,说得信誓旦旦,一脸真诚。
徐应悟耳边一点红,迅速染满脸庞,旋即正色道:“说的甚么怪话?你不要脸,我还要呢!穿靴戴帽的汉子,住到我这儿算甚么张致?”
“我不住这里,回去又叫那些娘们儿绊住,几日见不着应二哥,叫我怎生过得?”
徐应悟咬唇不语,纠结片刻后横下心道:“我随你去罢。”
第56章 头一歪昏了过去
西门庆闻言心花怒放,眼都笑没了。
上回来此他便发现,应二哥已将家中稍稍值钱的物什变卖一空,嫂子和两个闺女也送走了。起初他只当这是他应二哥充大头供养张松、缺钱无奈之举,如今看来,怕不是早就盘算好要上他府里居住?他咧嘴刚要调侃两句,却听他应二哥惊叫道:“哎呀!几时了?张松今日搬去书院!”
徐应悟冲进张松房里,只见四壁空空,榻上只剩铺板,早已人去楼空。西门庆跟进来,眼珠一转拍拍他道:“应二哥放心罢,定是玳安儿送他去了。他两个好得很。”
两人来到院门口,玳安儿与马车的确都不见踪影。徐应悟去厨房一看,果见灶上蹲着蒸好的一屉肉饺儿,碗筷都已摆上。他满心懊恼愧疚,摇头哀叹不已。
西门庆一贯没心没肺,拎起筷子便夹,一边呼呼吹着,一边吃得欢实,嘴里还叨咕:“怪小妖儿……还有这手艺……怎的从不做给我吃?”
徐应悟打眼瞧他这副憨样儿,怎么也不像个会操弄人心的大恶人,一时心软无奈,转身回房收拾细软去了。待他将两身衣服、几两碎银打成个包袱背着又回灶上,西门庆已将那一笼蒸饺吃了个精光,一个也没给他剩下。徐应悟叉腰直摇头,这货眼里就没别人!全天下都围着他一人转似的。
西门庆志得意满,领着他应二哥往家走。他原想与应二哥手牵着手,却被连躲带闪、就不给他拉。徐应悟心想,世人都道这货是个欺男霸女的强人,我若与他过从甚么,保管人误会我被他入了。凭啥?于是他偏不与他挨着,只落他半个身位,在后边紧跟着。西门庆只道他皮薄害臊,也不强求,却每走几步,便回头冲他勾嘴一笑,走一路笑了一路。徐应悟被他撩得胸口突突不止,心里直呼完蛋。
来西门府这么多次,徐应悟还是头一回打正门进。西门庆引着他一跨过门槛,两个小厮立刻迎上来叠口儿叫“爹”。
“叫平安儿传澡水到书房里,我洗洗。”西门庆吩咐道,“叫灶上备席,接迎你应二叔。”
“诶诶,不必不必……”徐应悟总觉得怪怪的,这是甚么值得张扬的好事?叫人知道了可落下笑柄。
“那晚间叫上哥几个出去热闹热闹。”
“不不不!”徐应悟赶紧拉住他,“还是……在府上罢。”
一进书房,西门庆回身又抱上了,两人亲嘴咂舌,摸弄得火星四溅,水来了便双双脱得赤条条,搂抱着坐进澡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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