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年拍小众文艺片,筹钱一直是一大难题,很多项目都因为没钱而流产。喻闻若这话,等于是在给她一个保证,这片子一定可以拍。但同时也是宣告了毋庸置疑的话语权。从剧本改编、到女主角的形象、用哪个演员等等,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喻闻若都要有一个发言的余地。汤华不得不给他这个发言的余地。
汤华此时才觉得喻闻若是当真不简单。
汤华摇摇头,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认输似的:“喻主编,我只是个拍电影的人。”
喻闻若笑了笑:“正巧,我需要的就是您来拍一部电影。”他随即抽出钢笔,在面前两份合同上都签了字,然后倒过来,推给了汤华。
汤华道:“我没带公章来。”
版权是喻闻若个人的,但汤华这边却是以她名下公司的名义来承制,光她签字没用。
喻闻若无所谓。“汤导可以把合同带回去再好好考虑。”
汤华点点头,把两份合同拢到一起装进了包里,站起身来告辞。喻闻若一路把她送到了电梯口才折回来,进了门,便像是卸去了所有力气,背靠在门上,许久没有动作。然后他深吸了两口气,回到茶几边上,打了个电话给迟也。
迟也知道他今天找汤华签字,已经在等着电话了。一响便接了起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喻闻若语调很轻松,“就这样呗?”
“你没跟汤导说要她用我你才签之类的话吧?”
“没有。”喻闻若笑了笑,把汤华的话挑挑拣拣,只转述了最后一句,“但她说她会考虑你的。”
“真的?!”迟也好像整个人都要蹦起来了。
喻闻若唇边仍含着笑意,提醒他:“变数还大得很,先别高兴。”
“我知道。”迟也一点儿都没被影响好心情,“但汤导愿意考虑我就是成功的一半了!”
喻闻若听见他心情好,自己便也觉得轻松了不少。迟也嚷嚷着,过两天回来就请他吃大餐,全北京城,随他点。
“嗯。”喻闻若没怎么放在心上,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斟酌了两下,突然问,“小也,蒋总最近有跟你说什么吗?”
喻闻若轻易不会叫他“小也”,除非是在床上,平常多少有点儿嫌肉麻。迟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尤其是还提到了蒋以容,他一时摸不准应该怎么回答。
“没有啊。”他最后回答了一句。因为语气太不自然,喻闻若分辨不出来是因为达诺尔设计师那事儿,还是因为迟也担心他吃醋。
“我不是吃醋。”喻闻若解释道,“就是……”
迟也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但喻闻若沉默了。迟也随即问道:“就是什么?”
原来他真的还不知道。
喻闻若电光石火间改了主意,换了副口吻道:“你还跟以前一样总陪她吃饭啊?”
“哎呀,你怎么突然……”迟也明显心虚起来,决定倒打一耙,“你还说你不是吃醋!”
喻闻若“哼哼”了两句,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开了。迟也巴不得他赶紧转话题,竟然也没意识到这点异常。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没剩了正经话,直说了半个多小时才挂。
但是电话一挂,喻闻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也许蒋以容是对的。他突然在心里默默地想,也许拖一拖,瞒一瞒,也就真的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没必要非要闹出来,反而人尽皆知。
但不知道为什么,喻闻若感觉自己胃里又翻腾起那种奇怪的失重感——好像一架平稳飞行的飞机,在失去动力,直线坠落前的,那半刻若无其事。
第80章
喻闻若原本以为他对汤华说的那句“慢慢考虑”只是那么一说, 没想到汤华还真的“慢慢”考虑了起来。将近两个月了无音讯,蕾拉的书都印好了,出版社这边一再打电话, 想确认能不能把汤华的名字印在腰封上, 喻闻若也没办法给个准话, 最后只好没放。迟也去辗转打听了一下, 才知道汤华那部讲边疆少数民族的电影审批没过,让打回来修改了。
这部电影定了要参加五月的上海电影节,但这已经是第二遍打回来修改, 还是没拿到龙标。汤华每天焦头烂额, 到处在找人打点,看重审能不能过,一时也顾不上新的项目。
“那要是重审还过不了, 怎么办?”
迟也耸耸肩, 习以为常的样子:“那就上映不了。”
喻闻若反应了一会儿:“那就砸手里了?”
“很正常。”迟也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以前拍之前就得审剧本, 剧本不过,立项都不给立。像汤导这种敏感的题材, 一开始打回来了倒也省得麻烦。现在可好,剧本不审了, 就让你拍,结果拍完就是不给龙标,那有什么办法?砸手里好几年的戏多了去了。”
喻闻若犹豫着:“那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迟也都让他逗笑了:“我哪有这本事?”
喻闻若“哦”了一声,也不说了。他原本是觉得迟也在电影圈混了这么些年, 多少能有点儿路子。迟也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个情况。那时候他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张念文也不让他懂。他连电影分账都参与不了, 更别说有什么能力插手上面审核了。
事到如今,唯一能证明他确实在电影圈混过的,也就只有上海电影节的开幕邀请了。
“但我不去。”迟也闷闷的。他趴在床上看剧本,喻闻若坐在床边看股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喻闻若没抬头,问他:“干嘛不去啊?”
“我又没电影作品,去干吗?我稀罕那红毯啊?”迟也嘟囔着,还有一层原因没说——张念文前两年开始做上海电影节的评审组成员,年年都给迟也发邀请,故意恶心他。
喻闻若想了一会儿,回头看着他:“因为张念文啊?”
迟也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否认,但也不解释。他们谈到张念文的机会非常少,喻闻若看出来迟也不爱谈这个。之前追问过一次,迟也后来急了,又发了一通脾气。说反正就是闹掰了,你长这么大没跟人闹掰过啊!把喻闻若堵得没话了。
喻闻若猜来猜去,选择了外界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说师徒俩是因为利益问题闹掰的。张念文太抠了,迟也拿了这么多奖,张念文还跟他压片酬。而且迟也当时的经纪约也签在张念文名下的公司,相当于迟也一直在给张念文打工,自己其实没赚到多少钱。后来他非要脱离张念文,把自己这些年赚的全赔进去了都没够,讲得不好听一点,当时是蒋以容给他赎的身。
这些大半都是实情。虽然比起真正的原因,钱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计,但迟也很高兴有这么一个万能的挡箭牌。反正他在钱的事情上一直没多少头脑,跟他同一拨混娱乐圈的,不管还红不红,差不多都已经开始自己当老板。唯独迟也,除了在立欣有一点股份,其余的钱全打回去给家里了。所以这个理由在喻闻若看来极其合理。
“说到这个……”喻闻若突然问他,“你的资产全是迟叔叔在打理?”
迟也懒懒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喻闻若挑了一下眉毛:“没怎么。”
他这样迟也会信才怪。他“啪”地合上了剧本,扑过来,吊在他脖子上晃他:“怎么了!说!”
“没怎么!”喻闻若让他掐得哭笑不得,“你爸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了点投资的事情。”
迟也眨眨眼,“啊?”
喻闻若一脸理所当然:“我们上次就加微信了啊。”
“所以?”这个迟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迟良投资要问喻闻若。
喻闻若:“可能是因为……我在朋友圈分享过两篇关于投资的消息?”
迟也:“?”
他怎么没看见?
喻闻若笑着在他脸上拍了一下:“你肯定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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