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迟说记得。那是他们夫妻两个第二次去北京。迟也最后没跟着他们回来,送他们去火车站的时候儿子又哭了,迟良教训他,说你是男子汉,不能受到点挫折就哭,上火车了他还在埋怨李曼菁,就是当妈的太宠,把儿子都娇惯坏了。
李曼菁撕心裂肺地想,我要是生的是个女儿,我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北京。可我生的个儿子,我怎么想得到啊。
他们夫妻两个等了两个月,从迟也那里听到的都是不痛不痒的消息——没事,不缺钱,工作正常,很忙。起诉了,在走程序,法律会有一个说法的。再多问,就是忙,没时间多说了,先挂了啊。
昨天老迟去了单位,说把退休办了吧。老同事调侃他,你总算舍得退休啦?他就笑笑,平淡地说,孩子出事了,要去北京看他。然后他回到家,对妻子说,走吧,我们明天就去北京。
这个时候李曼菁反而害怕。那个视频里有些东西她还没敢细想,也不知道怎么问儿子。他说他跟张念文总共在一起四年——这叫什么意思?她看了网上的各种说法,迟也的那些粉丝讲,他是被张念文诱骗的,不一定就是说他喜欢男的。李曼菁觉得这个话讲得很有道理,那个视频里儿子也没有讲说喜欢男的嘛!
但她心里还是忐忑,讲给老迟听,老迟就说你不要去跟儿子讲这个事。咱们就不要提……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哭声也听不见了。李曼菁呆呆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迟也不打扰她,安静地在李曼菁面前跪着。
“妈妈问你。”李曼菁突然开口了,“你是一直就喜欢男孩子呢,还是因为那个姓张的畜生?”
迟也愣了一会儿,好像在消化这个问题,好一会儿,轻声道:“一直就喜欢男的。”
李曼菁又沉默了,半晌,伸手去拉迟也。迟也动了一下,感觉腿有点发麻,没起来,顺势坐在自己的脚跟上,试探着,把脸贴在了妈妈的膝头。李曼菁这次没有推开他。
“我真是这个世上最糟糕的妈妈……”李曼菁伸出手,在迟也的鬓角处理了理。“我自己的儿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迟也忍了一下,没忍住,突然抽了几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渗在李曼菁的膝头。
李曼菁的声音也带着哭腔:“我还要从新闻上去看……从别人嘴里听说……”
迟也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在说喻闻若的事儿了。
“对不起,我让你和我爸丢脸了……”
“我还在乎这张老脸吗!”李曼菁咬着牙,“我恨不得去亲手杀了那个畜生!我当年说什么都该把你接回家,我怎么会那么蠢,都听不出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哭……”她狠狠地锤了自己的胸口两下,“我还说男孩子就要历练,多吃苦,我还亲手把你交到他手里……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妈啊!”
迟也抓着她的手,“妈,不是的……”
李曼菁把他搂在怀里,好像捧着自己身体里掉出来的一块内脏,她在听到迟也说张念文还打他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都在痛,迟也从小到大,她跟老迟都没舍得打过几次。成绩再差、再调皮的时候都没舍得。她现在搂着迟也,好像那些伤口还在儿子身上一样,痛得她肝肠寸断。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啊!”
迟也吸了吸鼻子:“我怕你们接受不了……”
最早是怕他们接受不了他喜欢男人,现在才明白,原来比起这个,妈妈更不能接受的是他被伤害。
迟也窝在她怀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蒋以容。过去他有太多不能对母亲讲的话,是蒋以容给了他一个怀抱,他便把这种情感需求移植到了蒋以容身上。可妈妈的怀抱就是妈妈的怀抱。别人给的都有代价,再像也不是真的。
迟也抬起手,给李曼菁擦眼泪,努力笑了笑:“妈,没事了。我现在都好了。”
李曼菁还是哭,像装了水的气球被戳破了,水直涌出来。
“哎哟,哎哟,天都要让你哭破了。”迟也笑着,逗他妈,“有什么嘛,我又不是女孩子,又不会以后嫁不出去。”
李曼菁气得又锤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想了想,哭声止住了,突然道:“那,那小喻,也都知道了呀?”
迟也:“他知道啊。”然后觑着他妈的脸色,小心翼翼又抖了个机灵,“妈你放心,他不嫌弃我。”
李曼菁快让他气死了,发了狠劲锤他:“你不要讲这种话了呀!”
迟也又挨了几下,脸上却忍不住笑。
李曼菁又哭又闹:“你不准跟着他去外国!”
“我不去我不去。”迟也跟她保证,“那个破地方谁爱去谁去……你放心肯定是他嫁到咱们家里来!”
李曼菁听到那个“嫁”字,感觉快要昏过去了,撑着额头,喘不上气。她现在稍微回过味儿来,眼前又浮现出刚才在门口看见的一幕,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疼。
“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迟也赶紧顺杆爬,从地上爬起来,坐李曼菁身边,揽着她的肩膀,慢慢跟她讲:“妈,我真的特别喜欢他。”
李曼菁头都痛了:“你不要跟我讲这个!”
迟也不依不饶地继续往下说:“这次要是没有他,我可能就撑不住了。”
李曼菁转过脸去看着他,一时没吱声,但很明显愿意听他往下说了。
迟也趁热打铁:“妈你不知道……”
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传到楼下便不剩了什么。迟良支着耳朵,听着楼上模糊的哭闹和说话声都渐渐消失了,不由紧张地攥了攥裤腿。喻闻若发现他手心里都是汗,在浅色的卡其色裤子上留下了一点痕迹。
“那个,迟叔叔……”喻闻若叫他,“我要不还是先走吧?”
“别啊!”阿芝立刻留人。
她也不想单独面对大姨夫。这万一问起来她是不是早知道了,她可怎么交代啊!
“喻主编也不是外人,一起吃饭吧!”
迟良和喻闻若都因为她那句“不是外人”而转过脸来,神情各有各的尴尬。阿芝痛苦地一闭眼,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迟良轻轻地咳了一声,感觉他作为长辈,有必要化解一下眼下这个局面。
“小喻啊……”他尽量亲切地开口,“那个……工作还顺利吧?”
喻闻若连连点头:“顺利顺利。”
“哦。”迟良点点头,没词儿了。
喻闻若想了想,决定礼尚往来。
“叔叔阿姨身体都还好吧?”
迟良也点点头:“都好,都好……”
又是一片沉默。
阿芝强迫自己抬头看着客厅顶上那个华丽的大吊灯,准备数一数上面到底几块水晶。
就在楼下三个人快要在尴尬中结成人形冰块的时候,楼上的卧室门总算“咔嗒”响了一声,迟也跟李曼菁一块儿下来了。喻闻若和迟良都如蒙大赦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母子。李曼菁眼圈还是红红的,也没看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径自进了厨房,一边喊:“阿芝啊,来帮大姨打下手!”
“诶!来了!”阿芝一溜烟就跑了。
迟也走下楼梯,得意非凡地朝喻闻若使了个眼色——我哄好了,牛逼吧?
然后接触到他爸复杂的眼神,马上收敛了一脸乱飞的眉毛。
喻闻若松了口气,第三次讲了这个话:“那叔叔阿姨,我就先……”
“小喻啊。”李曼菁头也没抬,在厨房间叫他,“一起吃饭吧?阿姨给你做红烧鱼。”
喻闻若愣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似的。迟良的神色也放松下来,既然妻子这么说,那就先这么着,于是他也慢悠悠地招呼喻闻若:“小喻,坐,坐,叔叔有个事情,还想问问你,前阵子我把理财都拿出来了,这个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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