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点了点头,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走之前又交代小梅,一有事马上给他打电话。两人从医院出来,迟也就把康敬仁来过的事情告诉了喻闻若。
喻闻若在开车,一边听迟也讲,一边脸色越来越沉。听完了,也没说什么,腾出右手,抓住了迟也的一只手。
迟也:“他们现在丢下张念文不管了,想弃车保帅。”
喻闻若点点头。这很明显。
迟也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高兴。王永乾他们卖了多少女人也好,总之是没有害到他。他虽然看不惯王永乾那帮人,但也没必要去招惹。跟他有仇的就只是张念文,只要张念文遭报应,他就满意了。
可现在不够了。他沉着脸,又问:“你说的另一篇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快了。”喻闻若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叹出一口气,又像安慰自己似的,“快了。”
如他所言,在孟轻雪自杀式袭击的第十六天,《北京文华周刊》记者陈肃向有关部门实名举报,俊华影视传媒公司总裁王永乾等人,贿赂国家公职人员,巧立名目,在张念文拍摄《唐宫未央》期间,以修建影视基地为幌子,非法贪污近五个亿。同时牵扯出了俊华和张念文的税务问题。同时,《北京文华周刊》详尽报道了陈肃的所有调查结果。
此事一路惊动到了国家税务总局,当天就下了指示,要求彻查。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王永乾被集团党|委除名,卸去一切任职,交出了俊华一应账务,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
也许是墙倒众人推,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匿名举报王永乾和张念文吸|毒贩|毒,这头税务和贪污问题还没查出结果,警方已经敲开了两人的家门,将他们依法拘捕。
消息传出来的第一时间,迟也就去了医院。按说他不能进icu,但是这些天来所有的费用都是他在出,这个时候,医院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医生说,孟轻雪的肺几乎已经完全纤维化,勉强靠着体外仪器在维持生命体征而已。但她就是不肯咽气。百草枯中毒的人,即便熬过了之前几天,也差不多会在九到十六天内因为肺纤维化死亡。但是孟轻雪已经熬了二十一天。
迟也知道她在等什么。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脱了形,支离破碎地被各种仪器勉强地拼合在一起,迟也躲在隔离服里,想摸一摸她的手,可她的手只从被子里露出了一点儿,枯瘦,发青,还夹着血氧监测仪,让迟也不敢去碰。
“轻雪。”他叫了她一声,好像她只是睡着了,而他怕吵醒她。
孟轻雪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迟也努力看着她的脸,他听说她的口腔也被腐蚀坏掉了,应该是很难看。但是呼吸机罩着,他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孟轻雪的眉眼,安详地阖着,也就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不自然的感觉。迟也想起来孟轻雪说过,以前脸都是照着他整的,于是他越发努力地观察,只觉得越看越有几分像。好像她真的是替他躺在那里。
“你是不是很痛啊?”迟也问她。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
迟也好像突然被狠狠打了一拳,他弓起身子,半跪下来,倒在了孟轻雪床边。他紧紧握着孟轻雪的手,隔着医疗手套,他摸不出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迟也难以自控地哽咽着,眼泪滑下来,把口罩浸湿了一片。
“累了就睡吧,不要再坚持了。”迟也轻声地恳求她,“张念文被抓起来了,王永乾也被抓起来了。我跟你保证,康敬仁也跑不掉。你相信我……”他看着孟轻雪,“不痛了,以后都不会痛了。”
孟轻雪仍旧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迟也在她病床边坐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护士叫他,说探视时间已经到了,他才站起身来,对孟轻雪说,“那我走了?”
孟轻雪的眼角突然渗出来一滴眼泪,顺着脸侧落进了她的鬓角。
迟也转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监护仪器累极了似的,自暴自弃地,发出了“滴”地一声长鸣。
第107章
好几个医护人员涌进来, 把迟也挤到了一边。他们掀开了被子——迟也这才意识到原来被子下面的躯体是完全赤|裸的。他怔在那里,惊恐地看着那枯瘦的、插满了各种仪器的身体,完全感觉不到那是个人。有护士把他往外赶, 一个男人爬到病床上, 跨坐在孟轻雪身上, 迟也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发现那个男人在给孟轻雪做心肺复苏。他的力气那么大,孟轻雪那么薄的身躯,好像两下就会被他摁散架。迟也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还想往前去, 那个护士近乎不耐烦地赶他:“您快出去吧!”
迟也拉住她:“别再折磨她了!”
那护士为难地看着他:“这都是程序。再说,您也不是家属啊!”
迟也只好从病房里出来,孟轻雪的父母都在。她的妈妈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是到了最后的时刻, 激发出了一点天性, 还是反正已经知道救不回来了, 所以尽情表演着悲痛,好缓解对女儿的愧疚。总之, 她哭得无比凄切,一再求医生再抢救一下, 要用最好的药,要不计一切代价。
迟也听了一会儿,反而没有眼泪了。他突然安静地脱下了防护服,一言不发地从医院走了出去。
他给喻闻若打电话, 喻闻若没接。他最近经常没办法接电话。迟也知道喻闻若也在接受调查,但是这种调查更加隐蔽,连个名目都没有。喻闻若没再去过迟也那里, 很少见面,也很少通话。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句,如果有人找到迟也,问关于他的事情,说实话就可以,不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
“不要跟他们争辩。”喻闻若特意告诫他。
迟也果然接到过好几个电话。他们说喻闻若跟外媒关系密切,有可能泄露了国家机密——迟也觉得荒唐极了,不知道喻闻若哪里有渠道接触什么国家机密。然后他们又问迟也,你知道他的养父曾经写过对中国不利的报道吗?迟也瞠目结舌,完全回答不上来。他们口中的喻闻若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老谋深算,处心积虑,不怀好意的人。迟也完全被吓坏了。他们问了有关基金会,也问了喻闻若平时来往的人,还问了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什么程度……一个电话里问过了,下一个电话里还会接着问。迟也按照喻闻若交代的,全都说了实话。最后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破绽,于是感谢了迟也的配合,告诉他这与你无关了。
迟也试图追问他们会把喻闻若怎么样,得到的却只有一句建议他和喻闻若保持距离。
电话没打通,迟也就不打了。他给喻闻若发了一条信息,知道他有空就会看到。然后自己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感觉到鼻尖落了什么东西,湿湿的。迟也以为下雨了,一伸手,却是一片雪花落在他手心上。他手也是凉的,雪花一时没化,就立在他的皮肤上,要凑得很近很近才看得清楚,六个角齐全,玲珑剔透,可想再看一眼,它就没了。
迟也听见自己心里一声叹息。是她走了。
喻闻若在两个小时以后到了医院,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他还坐在花坛边上,头发和眉毛上都已经挂了一层薄薄的霜,鼻尖冻得通红,脖子缩在围巾里,喻闻若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是呆呆的,发着愣。
喻闻若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在他身边坐下了。
迟也问他:“你们快要复刊了,是不是?”
喻闻若点点头:“嗯。”
然后又道:“今天我去了集团那边谈话。”
迟也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喻闻若笑了笑:“交接完我就得走了。”
“是因为停刊的事,还是……”
“这还重要吗?”
迟也沉默。半晌,叫他:“喻闻若。”
“嗯。”
“我冷。”
喻闻若伸出手,把他一边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其实迟也在这儿坐着,也一直把手揣在兜里,但就是冷。喻闻若的手是热的,迟也跟他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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