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杭的手尴尬地停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立刻跑到前面先去开了车门。
喻闻若把人塞进副驾,迟也已经抖若筛糠,脸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像一个溺毙的水鬼。
他把手伸到了迟也脖颈里,数了一下他的脉搏。快得吓人。
“迟也,看着我。是我。”喻闻若叫了他一声,迟也转过脸来,看着他,眼神空茫无物。
喻闻若指挥他:“深呼吸。”
迟也好像没听进去,他依然在急促地喘息,好像随时能昏过去。
小杭担忧地站在旁边:“主编,要不要送医院啊?”
“不用,这是panic attack*。”喻闻若没看小杭,把自己的手腕伸给他,“迟也,抓住我的手腕。”
迟也一开始没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伸出手,在他手腕上抓了一把。
“用力抓……然后放开。感觉到手臂的力量没有?”喻闻若放低声音,像在教一个小孩子,“深呼吸……来,再抓。”
迟也很听话,缓缓地抓住,又缓缓地放开。溺水的感觉渐渐退了下去,耳朵里的轰鸣消失了。迟也的眼神渐渐聚焦。
喻闻若又伸手贴到他脖颈里,这次迟也避让了一下。
“我没事。”他终于开了口,只是嗓子很哑。
喻闻若站起身,从口袋里把钱包扔给了小杭,“你回去继续跟组员们吃饭吧,晚饭刷那张visa卡,我先走了,车钥匙给我。”
小杭赶紧把车钥匙交给他,喻闻若坐到了驾驶座上。
迟也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把车发动了起来,“你不是在香港吗?”
“回来了。”喻闻若言简意赅地回答,然后倾身过去,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古龙水的味道铺天盖地。迟也听见自己含糊地应了一声,狂跳的心“咚”地一下,终于平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恐慌发作。焦虑症的症状之一。
第28章
迟也沉默着刷开房间门, 走了进去。房间自动感应,不需要插房卡就亮起了灯。迟也随手把房卡扔在门口的玄关上,进去把鞋一踢, 倒在了床上。
喻闻若跟在他身后, 无声地进来, 关上了房门。
“你身上带药了吗?”
迟也不理他。
喻闻若看了看这个房间, 迟也已经住了快两个礼拜,住得很有生活气息,沙发上堆了很多衣服, 卫生间的水台上还有没拧上的瓶瓶罐罐。他又道:“带了也不要吃, 你今晚喝了酒。”
迟也烦躁地出了一口气,把脸埋在被子里:“我没事了,你走吧。”
喻闻若没走, 他靠在电视柜上, 看着伏在床上的人。“你的焦虑症, 去看过医生吗?”
迟也顿了一会儿, 突然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喻闻若没把他的攻击性当回事, 仍旧好声好气,“要去看医生。”
“我没病。”
“没病的人不会突然这个样子。”
“有病的是你。”迟也的语调比眼神更冷, “奥氮平是治什么的来着?精神分裂?”
一片静默。
话说出口迟也就后悔了,但他没办法收回去,只能心虚地连眨眼睛,嘴角动了动, 找不出话来。
但喻闻若没生气,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会听见声音。”
“什么?”
“九个月前, 我失去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喻闻若双手抱胸,口吻平静,“自那以后耳朵里一直听见她在跟我说话。奥氮平就是治这个的。”
迟也想到他床头的照片。“谁?”
喻闻若笑了一下,四两拨千斤地绕了过去。“你今晚是遇到什么事情应激发作,还是就最近压力太大了,突然发作?”
迟也沉默了半刻,也不想说。于是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换了个话题,“你好像很清楚怎么缓解恐慌发作?”
喻闻若笑着摇摇头,转身把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给他倒在烧水壶里。“常识而已。这种都市病很常见的,没必要讳疾忌医。”
迟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趴回了被子里。恐慌是好了,但他在胃疼。他强忍着,不想让喻闻若看出来。
“你怎么会来?”
“上海时装周快开幕了。”
“这里是乌镇。”
“反正也不远。”
“时装周在下个月。”
“……”喻闻若轻轻笑了一声,“所以我说快开幕嘛。”
迟也疼得没好气。“四舍五入学得这么好,你数学老师一定很欣慰。”
喻闻若看着他不自觉地弓起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你怎么了?”
“没事。”迟也从牙缝里挤了一句出来,耐心已经耗尽了,“喻主编,我想休息了,你能出去了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声渐渐往门边去,随即门被打开,又“咔哒”一声被扣上。
喻闻若一句话都没有说,离开了。
迟也痛得在床上弓成了一只虾米。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不希望喻闻若在这里,不希望他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可他真的就这样走了,他又觉得心里突然空了一下。
在期待什么呢?他今天碰到喻闻若的时候,他很明显是在跟《幕后》的组员一起吃饭。只是工作而已。他来到乌镇,甚至都没有跟自己说一声。
迟也知道自己有的时候是挺以自我为中心的,但他自认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
他撑着上半身,在口袋里摸了摸,想叫阿芝给他去买点胃药来。一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迟也烦躁地叹了一声,也没力气去洗澡,就囫囵换了睡衣,钻进被窝里,把灯关上,准备硬扛。
胃疼比恐慌焦虑好扛多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就可以。
门口又响起脚步声,突然“滴”了一声,响起了刷房卡的声音。
迟也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常年被私生骚扰的应激反应发作,身上“唰”地出了一身冷汗。玄关处自动亮起了灯,迟也的眼睛不习惯突然亮起来的光线,被刺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先别睡,给你买了胃药。”喻闻若的声音响起来,抬手在玄关处的中控台上调了一个更柔和的光。迟也睁开眼,看见他手里提了一个袋子,上面是附近便利店的logo。
“你怎么……”
喻闻若自顾自把外套脱下来,又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热水袋。正好刚才他那壶水已经烧开了,他把热水袋灌满,剩下的倒在水杯里,又拆了两粒药出来,爬到床上来递给迟也,“喝热水。”
迟也目瞪口呆地接过来,但没吃。人都傻了。
喻闻若歪头打量着他:“你不是胃疼?”
他是胃疼。但他现在有点懵。
“不是胃疼也可以多喝热水。”喻闻若催促他,又把热水袋拿过来,不由分说地抵在了迟也小腹。
迟也总算开机成功,没好气地把热水袋丢回去:“我不是痛经。”
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把胃药吃了下去,算是承认了他胃疼。
喻闻若笑了,把杯子接过去放回桌上,一转头看见迟也又保持原来的姿势蜷缩了回去,被子掖好,但热水袋扔在了外面。
“谢谢。”被子里的人闷着声音,不太情愿地道了声谢,“我真的要休息了。”
喻闻若暗自咬牙。合着还是要赶他。
他干脆把身上的衣服也脱了,只剩下打底,又抓起热水袋,二话不说地也爬到床上去。迟也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突然从背后被牢牢拥进了一个怀抱里。热水袋抵着他胃的位置,传来近乎烫人的暖意。
迟也挣了两下,没挣得开。
“你趁人之危。”
喻闻若供认不讳。“嗯。”
手上力道更重,把人圈得动弹不得。
“本来买的是回北京的机票。”他声音很低地开口,气息全拂在迟也耳边。“小杭说你今天演独幕剧,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临时改成了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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