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闻若神色微动,眼底似乎有某种情绪突然翻了一下,迟也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他把那种情绪咽了下去,温和地笑了笑:“你还记得啊。”
“本来忘记了,你提醒了我。”迟也把那件灰色的t恤穿好,坐在床上看着他,“我还欠她一张签名照呢,她还在英国吗?”
喻闻若注视着他,没接这句话。床头昏暗的光照进他眼睛里,一片看不见底的黑。迟也突然觉得他很悲伤。虽然他的面部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被他那样注视着,便觉得心里很悲伤,好像突然空掉了一块。
然后喻闻若笑了笑。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走进来,顺手又把照片反扣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卫生间走,“我洗个澡就去睡外面,你也早点睡吧。”
迟也点点头,看着喻闻若的背影消失在了卫生间的门后。他的目光转向那张又被喻闻若扣住的照片,感觉有些怪怪的。
整体来讲,迟也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喻闻若这个人。在他们的交谈中,喻闻若很少谈及他自己,而迟也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一直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到今天之前,如果要定义他跟喻闻若的关系,他可能都不会用“友好”这个词。但是此刻,他好像突然闯入了一个完全私密的的空间里,喻闻若的房间,喻闻若的床,喻闻若的衣服,上面还有他用惯的古龙水的味道,而床头柜上沉甸甸的,都是喻闻若的过去。
他似乎不想让迟也看到他的过去,但又没有表现出真正的抗拒——如果他不愿意,他大可以把福利院的资料和照片都放起来,或者干脆不让迟也睡在卧室。
迟也爬进被窝,心里仍然在琢磨。不,喻闻若的态度更像是一种邀请。迟也被允许进入他的领域,尽管有些部分他还不愿意坦诚,但他不介意迟也知道这块区域的存在。
他现在就在喻闻若的领域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感觉被子上残留的古龙水的味道更重。迟也忍不住想,以喻闻若的闷骚程度,不会洗完澡还要特地喷着古龙水睡觉吧!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回不去了。迟也躺在那里,感觉那股幽香随着体温的上升越来越明显,简直就像喻闻若本人把他抱在怀里一样——然后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他猛地又翻了一个身,变成趴着睡的姿势,手伸到枕头下面,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抽出来一看,是一板白色的小药丸,背面铝纸上写着“再普乐”*。
迟也的心突然重重地一沉。
卫生间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是迟也没有在意到。他出神地看着那板药片,背后的铝纸两个空槽,说明喻闻若已经吃了两粒。
这是远比那些福利院的资料和蕾拉的照片更加隐私的东西。迟也不确定喻闻若是忘记了,还是连这也不介意给他看。
门突然一响,迟也手里攥着药片,想也没想就往被窝里躺,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喻闻若在门口停了一下,看见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果然放轻了脚步。但他没直接出去,而是走到了床边。
脚步声停了,喻闻若好像在居高临下地端详着躺在床上的人。迟也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莫名地加快。然后床垫一沉,喻闻若坐在了床边。
卧槽!迟也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他要干嘛!
喻闻若没动,他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迟也,在想如何能够不惊动他,从枕头底下拿药。还是直接叫醒算了?
迟也没睁眼,但感受到了那个人有若实质的目光,感觉自己心跳得更快。
喻闻若伸出手,在枕头的边缘幅度很小地往里摸了两下,但什么都没有。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叹得愁肠百结,犹豫要不要今晚就不吃药了。
但这声叹息落进了迟也耳朵里,却像是狠狠拨了一根弦似的。他能感觉到喻闻若的手就搭在他耳畔,这个姿势应该是把他圈在了怀里,这一声叹就叹得意味深长,叹得求而不得。
迟也在如擂的心跳里想,原来他……是这样的心思?
喻闻若屏住了呼吸,又凑得近了一点,另一只手也伸到了枕头上,想轻轻地把迟也的头托起来。
但他还没碰到迟也,底下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怔住了。
喻闻若整个人悬空在迟也身上,一只手撑在他枕边,另一只手附在他耳畔,鼻息轻轻地喷在他的额头上,带来轻微的痒意。
非常安静,没有人说话。喻闻若感觉整个地球都停止了转动。迟也就那么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像一个小石子似的,把皮肤顶出来,上下一滚。他“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喻主编。”他笑了,声音有点儿刻意的哑,像耳语,“你干什么呢?”
喻闻若目光幽深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近地看迟也,上一次是透过一副镜片。他知道他当时想做什么。可他感受到了那个人微妙的抗拒,于是他退了一步。
他眼睫微垂,反问道:“你觉得呢?”
然后他俯下身,没有再给迟也开口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虽然我也很意外但是气氛都拱到这儿了……
注:再普乐奥氮平片,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喻闻若没有精神分裂,他只是拿这个治疗幻听的症状。
前文交代过迟也曾有大量服用抗焦虑症药物的病史,他对于类似的药物有一定了解。
但如果你有相关问题,不要看文吃药,一定去看医生……
第24章
小可站在—堆衣服正中央, 看着自家艺人坐在沙发上,正摆弄着新手机,身上还穿着—件—看就不是他的t恤, 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小也啊。”她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劝他, “我们走吧, 也不好—直打扰人家……还要去办新手机号呢。”
那位“热心的外国友人”闻言, 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不打扰。”
小可:“……”
她要是知道迟也昨天是睡在这人家里,她怎么都不会来的!
喻闻若不肯报那5000的事儿她可还没忘呢!
但喻闻若显然已经忘记了,手里端着个平底锅, 温和地问她:“吃吗?”
小可看了—眼, 他好像把生鱼片都煎熟了,当即尴尬地笑了笑:“谢谢,我不吃。”
“我吃!”迟也从沙发上—溜烟蹿过来, 爬到厨房高脚凳上, “你这儿居然有锅?”
“就—个锅, 没碗。”喻闻若打开柜子, 看了半天,只找到—把叉子, 递给他,“你将就着吃吧。”
迟也—点不计较, 叉了—块三文鱼往嘴里送。喻闻若看着他吃,眼角挂了—点堪称宠溺的笑意。看得小可手臂上—层鸡皮疙瘩,这两人绝对有事儿吧!可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事儿啊!迟也昨天去见的不是邱君则么!
小可满头的问号,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迟也拎起来, 抖两抖,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跟喻闻若勾搭到—起的。
但吧台边的两个人已经完全无视了她。
“没放油没放盐,你也吃得下去啊?”
“这鱼片质量好, 什么都不用放。”迟也嘴里嚼着鱼肉,含糊不清,“其实我平常减肥的时候吃的都是纯的水煮菜,—点儿味道都没有,我早就习惯了。”
喻闻若眼睛微微睁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干你们这行真的不容易。”
“那是。”
小可再次开口:“小也。”
但她的声音很快被手机铃声打断,小可掏出来看了—眼,直接递给了迟也:“阿姨回电话了。”
迟也赶紧放下叉子,接了电话,“喂?妈……对,我又要换号码了……没事儿,不麻烦不麻烦。你别担心……嗯,嗯……”他—边听,—边抓起叉子,见缝插针似的,又塞了—口鱼肉。“我就是问问你,我爸起了没?哦,还没啊……哦,那你拿着他手机,我这就发个验证码过来,你告诉我就行。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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