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是我驯养了他,是他栖息于我的庇护之下,我以为我这一回终于可以安心地彻底掌握主动权了……
可其实呢。
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被人刻意捏造的幻觉。
从头至尾,唯一的真相是,他依然站在一个让人恐惧的,我难以企及的高度。
秦烬躺在那儿,静静地凝视着我,甚至主动转了转头,露出另一半没被巴掌招呼过的侧脸,面不改色地淡声道:“你打吧,只要你能消气。”
我毫不客气地赏了他另一记耳光。
“继续。”我冷冷道,“转过来。”
秦烬像个忠实贯彻命令的木偶一样又转了下脸。
我一边打他,手上却没什么力道,反而眼睛里的水一颗颗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鼻尖、眉上、颊侧,滑到被单上,洇出深色的水渍。
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我就是受不了他耍我,骗我。
这人这么会装,怎么不去提名奥斯卡影帝啊?搁我这儿可真是屈才了!
我越想,越是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如同一个胀满了气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了。
我现在想捅死他的心都有,这人他妈的还不如在医院做一株安安静静的植物。
我消气,我哪有那么容易消气?
扇几巴掌都算是便宜他的了,何况我根本都没怎么用力,听着声音响而已。
我想要以此折辱他,可实际上秦烬面不改色,一副心甘情愿承受、大义凛然的死样子,我羞辱的唯有我自己。
他根本不会为此动容,我打他两下对他而言估计和挠痒差不多,他说不定还在心里暗暗得意呢吧。
我上赶着被他戏耍,被他如同个傻子一样玩弄。
全部都是我自找的。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翻下来,丢了把剪刀过去。
“你自己处理一下,然后,出去。”
“既然你其实也不需要我给你的一切,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走吧,别回来了。”
“我们的那什么雇佣合同就此废除,秦总,您这尊大神我请不起。”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原先叫他秦总是带着亲昵,可现在这个称呼却只剩讽刺。
秦烬不应,看着脸色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拔高声音加重了语气:“你、走。”
秦烬动了动唇,似是想解释什么。
我抢在他的话头前开口道:“现在我非常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最好在我还没有到最愤怒之前消失。”我强忍着胸口火烧般的灼意一字一句地说,“到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拉开房门,我冲着他大喊道:“滚出我家,我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
语毕,我转过身,不再看他。
空气安静了许久。
等了半天,没反应。
“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滚呐!”
我站在那儿,抱着胸,对着空气吼了一声。
秦烬这家伙什么意思,聋了,选择性失聪?
过了会儿,窸窸窣窣的动静终于从我背后响起,应该是他自己弄开了缠绕的皮带,穿上了衣服。
我对着墙,仿佛要把那面白墙烧出两个洞,连牙根都几乎要给自己咬出血来。
从脚步声能判断他从床边走了过来,停在我身后,站定,没动,不知道还想干嘛。
我忍耐着,绝不回头看他任何一眼。
过了很长时间,他像是终于确定我不会再给他任何回音,自己慢慢地下楼了。
远远地,我听到玄关处最外面的门“咔吱”地响了一声。
那一刻,我脱力地瘫软下来,一下子跪坐在了原地,再也没法保持体面的样子。
不停地急促呼吸着,空气却像是到不了肺部一样,不论怎么努力,胸口宛如濒临窒息的缺氧感却愈演愈烈。
无法排遣、想发泄却不能、满腔的委屈和气愤的情绪无处释放。
明明想要折磨的是他,其实也折磨我自己。
我内心确实明白,即使愤怒到了极点,自始至终,我没有忍心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最让我难过也最让我对自己失望的是,我确切地听到内心有个真切的声音在不停地说——
我不想让这些天美好的日子结束。
我已经……完完全全舍不得他了。
确认门已上锁,我慢吞吞地将自己从玄关挪回空无一人的客厅。
不久前放纵的余韵仍清晰地烙印在身体里,腿很酸、每动一下每走一步都感觉好重、身体从内到外所有神经都在一抽一抽地疼痛着,有一种撕扯拖拽着我,往看不见的深渊坠落下去的感觉。
我的确在下坠。
落进一只精心编织好的网里,秦烬站在上方,像过去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第66章 真正戴着项圈的人
那混蛋果真乖乖地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以为我们至少得打一架或者砸两个花瓶才能把他撵出门,然而事实上这回根本没费我什么功夫,他自己就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配合得很。
我甚至怀疑他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
就像秦航川所说的,他不告诉我,恐怕是一早知道我得知真相后一定会跟他急,所以他从始至终都瞒得滴水不漏。
而我也的确上勾了。
像一只被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他无声无息地侵入我的生活,装作无害而温驯的样子,引诱我放下警惕,卸下心防,等我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对劲,早都已经彻底沦陷,被他里里外外弄得熟透了。
至于他去哪儿了,我才懒得关心,反正他能耐大着呢,我一点都不担心他没地方去。
现在想来之前的自己还真是可笑,之前有一回因为他惹我生气,我也把他赶出过门去叫他上街讨饭,不成想这人真带这个破碗蹲在路边,原本我都打定主意不理他了,最后却又舍不得他淋雨,把他领回了家。
如今知道真相后,我才明白过来这家伙自然只是在故意装可怜,要博我同情,叫我心软。
妈的,好气,越想越气,还是别想了。
我甩了甩头,企图将这玩意儿从自己脑袋里叉出去。
都这样了,我还在意他什么。
然而那家伙虽然不在了,整间房子里却仍满满地残留着他的痕迹、他的气息。
门口留着他的拖鞋,厨房挂着他的围裙,卧室搁着他的枕头和睡衣,盥洗室摆着两只颜色不一而款式相同的牙刷和漱口杯,甚至他先前没看完的书都还留在书房的桌面上。
我越看越觉得烦躁,自己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来走去,脑子的血管的一跳一跳的。
这人滚都滚了,还放着这些东西惹我眼!
我一时突然觉得完全无法忍耐,哼哧哼哧跑到地下的仓库,找出个硕大的纸盒子,势必要将秦烬留下的物件全部清理掉,眼不见为净。
收拾到一半,我随手将桌上那本《动物庄园》拿起,摊开的书本正好翻到的某一页。
一行醒目的白字黑字映入眼帘。
“正是在这些庆祝活动中,他们感到真正的控制,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想要收拾的动作停了,手也跟着僵住,一句话如同生生刺进了视网膜,又好像是命运对我无声的警告。
欺瞒、谎言、鞭子和诱惑……
书里的文字像是某种只有符号的默剧在眼前一一划过,我之前问秦烬这有书什么好看的,可现在再读,却仿佛字字珠玑,如同一面犀利的镜子,全部都在反映我曾经的懵懂与愚蠢。
到底谁才是真正戴着项圈的那个人?
我掌控他,还是他控制我?
——他比我更会驯养动物。
分秒片刻都等不及了,我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顾成怀的电话。
他留给我的是他境外的手机号,需要打国际长途,因此通常我们只用短信联系。
他至少也曾被我当成过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与我有恩的前辈。
我不草率地下结论,至少在这最后的时刻,我要他亲口对我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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