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的惊讶,十分的沮丧,几乎像是被迎头打了一棒。自行车少了车铃,就不能算是完整,而他不愿意骑着一辆不完整的自行车回家。店员这时有了主意,说就算是今天车铃到了,您也还得给这自行车办个执照和号牌才行。既是车铃未到,那今天就不如先去办这两样,把这两样东西办妥了,明天车铃一装,直接骑着上街玩去,那多痛快?当然,办这两样的前提,是您得骑着自行车过去接受检查,但是车行里有一辆现成的样车,咱们推着样车过去,一样可以办执照,再把号牌拿回来,安装到您那辆新车子上不就得了?
傅西凉暂且不理会店员,单是拼命的对自己讲道理:赶火车都有迟到的呢,运送车铃的货轮凭什么不可以迟到?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所以才说世事难料,任性也没用,发脾气也没用。事已至此,还是把能解决的问题先解决了吧,解决一样是一样。”
在心里自言自语了半天之后,他对着店员点了头:“好,那就先去办执照。”
店员立刻跑去和经理打了招呼,然后推出店内的一辆凤头牌自行车,带他前去办了执照和号牌。
事情办得很快,他中午便空着两只手回了家。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蹲在院内看着小母鸡,他认为自己今天表现不错。现在只希望时间快快的过去,明天早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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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傅西凉又出了门。
这回他一边在路上走,一边不许自己高兴,还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还没有到,还没有到……”
心里嘀嘀咕咕的,他走到了自行车行,结果就见昨天领他去办执照的那名店员蹲在店内空地上,正在解他那辆自行车上包裹着的软布和硬纸,银光闪闪的车把上,赫然已经安装了一只凤头原装的车铃,车铃同样也是银光闪闪。而除去了包装的车梁,烤漆没有一丝瑕疵,也是漆黑锃亮。
傅西凉看着自行车,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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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傅西凉骑着自行车,在店员的恭送之下,离了自行车行。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他风驰电掣的拐入一条窄些的街道,在侦探所的院门外一捏手闸——没有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自行车轻轻巧巧的就刹了住。
一脚踩着脚蹬,一脚踏在地上,他扭头对着院内,一叠声的大喊燕云,然而跑出来的却是燕云的秘书丁志诚。丁秘书在楼下坐了这许多天,从来都没听过老板他弟弟这么扯着嗓子喊过,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而傅西凉见了他,又问:“燕云呢?”
丁秘书告诉他:“上午刚出去了,下午能回来。”
老板他弟弟立刻变了脸,坐在自行车上想了一想,他一扭车把,蹬进了院子,仰起头又对着上方大喊:“葛社长!葛社长!”
二楼立刻探出了个脑袋:“西凉先生,我们社长今天还没来呢。”
西凉先生一听,原地来了个向后转,骑出大门兜了个圈子,到了自家那两扇黑漆院门外:“二霞!”
还是二霞好,二霞一喊就出来了,出来了之后还特别捧场,对着他的自行车先是“哟”了一声,随后便弯了腰细看,仿佛不能相信似的:“这是你买的?”
他对着她一摆头:“上来,我带你溜达一圈。”
二霞相当乐意,让他等一等,自己快走回去梳了梳头,又火速脱了身上这件颜色与花纹都类似蛾子的衣裳,换了件颜色鲜艳的小花衫子。弯腰掸了掸裤腿和鞋面,她拿起钥匙和大锁,小跑着出了来。
锁好院门, 她侧身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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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霞生平第一次坐自行车,暗暗的很兴奋,刚坐上去的时候,感觉这座儿很结实,也放得下自己的屁股,应该能坐得舒服。哪知道傅西凉一骑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车子不时的会拐弯,一拐弯就要倾斜一下,吓得她简直不知道怎么使劲才能不出溜下去,隔三差五碾过路面的小石头,还要颠她一下。凉风飕飕的从她面前掠过,她吓坏了,老觉得自己要被惯性甩飞,又不好意思去搂傅西凉的腰——街上全是人,她饶是规规矩矩的什么都不做,傅西凉这样骑车载着她飞驰过去,都已经招来了两边行人的注目。
要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谁也不看他们,她就敢去搂他。
熬过了惊心动魄的十几分钟之后,二霞对着他的后背说:“回去吧,锅里还炖着菜呢。”
傅西凉答应一声,调头回家。二霞在一次颠簸中坐歪了,后座的一根金属条正好硌了她的尾巴骨,她忍着痛,不敢动,也还是不好意思说。
第九十九章 :骑士
傅西凉在家吃了顿午饭,然后便推着自行车,兴高采烈的又出去了。二霞坐在水龙头旁洗碗,洗着洗着,隔着一幢楼,忽然听见了傅西凉的呐喊:“燕云!燕云!”
她也是第一回 听见他这么大的嗓门,登时停了动作抬起头,随即又听见了他的第二声:“葛社长!葛社长!”
这两声呼唤似乎都是没下文,然后他也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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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有点生气,因为燕云和葛秀夫都不在。平时他们爱在不在,他才不管,可今天不是寻常日子,他今天亟需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新自行车。这自行车和以往他拥有的任何一辆都不同,这辆是他自己赚钱买的,一般人想买这么一辆车子,千难万难,甚至需要攒几年的钱,可他想买一下子就买了,这岂不是有点了不起?
然而除了二霞,谁也不来捧他的场,全跑了!
他生气,决定自己兜风去,今天一整天都不再找燕云和葛秀夫。可是那气并不持久,他只骑过了两条大街,就又快乐起来。这车真是好车,骑着轻快,运转无声,车铃也是清脆的双响铃,一拐弯上了一条柏油路,他这回放缓了速度,因为道路两边的树木伸展枝叶,搭出了一道林荫走廊,午后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照射下来,投了满街星星点点的光斑。
他感觉这景象很美,于是骑得越来越慢,甚至想要停下来专心的看。然而就在他欲停未停之际,树后忽然窜出一人,那人面红耳赤,喘得乱颤,回着头往前窜,差一点撞上了傅西凉那自行车的前轮。傅西凉连忙一捏车闸,随即扶着车把单脚踩地,俯身伸手去护前轮:“哎!”
那人转过头来,原来是个花枝乱颤的大姑娘,剪着很时兴的男式短发,鬓角碎发掖到耳朵后头,显出一张红彤彤的鹅蛋脸。看清了傅西凉的模样后,这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先生救命,有坏人要抓我!”
傅西凉直起腰:“流氓?”
对方拼命的点头,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含了泪:“差不多。”
傅西凉一指身后:“上来。”
这姑娘面孔红,穿得也红,连滚带爬的往车子后头跑,令傅西凉想起了陆蕴人。感觉到身后向下一沉了,他当即蹬车上了路。
这回事关大姑娘的安危,他可不敢再继续慢悠悠的看风景,双腿运力弓起了腰,他使劲一蹬,让那自行车像离弦箭一样直蹿了出去,结果就听后方“哇呀”一声,竟是他蹿得太猛,让后方的大姑娘顺着惯性向旁一歪、摔了下去。
他回头看见了,连忙停下来:“你别侧着坐,骑在后座上就不会掉了!”
大姑娘倒是听劝,也不羞涩,抬腿就骑了上来。傅西凉这回再蹬,蹬了几下就听路旁远处有人呼喊,不知道喊的是什么,反正语气不善。身后的大姑娘呜咽一声:“先生,这可怎么好?他们追过来了!”
傅西凉答道:“你抱住我,我要加速了!”
然后他开始猛蹬。这自行车也没个声音,嗖一下子就从两排树影中掠了过去,只留大姑娘的长衣下摆随风翻飞,在绿荫之中留下一道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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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穿大街过小巷,风驰电掣的回了家。
他原本想把这大姑娘送去巡捕房,让巡捕来保护她,但他实在是被燕云吓出了心病,心中盘桓了半路,最终还是没敢靠近那个地方。好在他骑得足够快,早把那些恶徒落在了城市另一侧,一时半会儿的,他们应该找不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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