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一直都这么自私和无耻?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依然想要逃避!
他太爱沈岱,所以害怕,害怕正视自己对沈岱造成过多么难以回天的伤害,害怕看清楚了这些以后,就没有办法骗自己沈岱还会回来,害怕自己无论付出什么、弥补多少,他都没有信心、没有资格奢想沈岱还会爱他。
可现在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拨开回忆的迷雾,把那些他妄图逃避的孽债一桩一件、一点一滴地看清楚,看清楚他对沈岱究竟做了什么,看清楚沈岱为什么无法原谅自己。
他对沈岱的轻视、误解、羞辱、威胁、压迫,他明知沈岱喜欢自己却不以为然,他知道沈岱没有算计自己也不在乎沈岱的清白,他对沈岱使用信息素压制,逼沈岱打掉孩子,洗掉标记,甚至在俩人重逢之后,他还在不断地胁迫和伤害沈岱。
他竟然还为沈岱的拒绝而感到委屈和羞恼,他凭什么?!
为了丘丘,沈岱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养育,遭遇了什么、牺牲了什么、舍弃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他能想象的和不能想象的,全都如数刻印在他灵魂之上,成为他无法抹除和掩盖的罪孽,他将在余生反复经历拷问与行刑,永不得解脱。
看着瞿末予的脸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瞿夫人亦是悲伤难挨,眼中噙着泪水,小声说:“你爸总说我向着外人,我也不想,可是,你真的太对不起他。”她本打算这辈子都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一是沈岱这样要求,二是她看着儿子真的爱上了沈岱,一旦说出来怕是他根本无法承受,可是如果任他在激怒之下标记了沈岱,一切才是真的再也无可挽回。她亲身经历着和瞿慎空有身体的标记、却无心灵的连接,那种又爱又恨、又亲近又疏离的痛苦,她知道沈岱不会因为被标记而和瞿末予得到圆满,俩人只会在无法解除的绑缚中互相折磨一辈子。
她也想让他们都脱离痛苦,她也想要一家人团圆,然而,情劫只能自渡。
瞿末予的头几乎垂到胸口,巨大的悔恨将他淹没在一片苦海中,快要无法呼吸,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痛恨自己,他用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低喃着:“我该怎么办。”
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股力量都在阻止他和沈岱在一起,他越是想要抓紧沈岱就越是想要逃离,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无能为力,他曾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可以攀上任何高山,双手却捧不住一汪清水。
瞿夫人喟叹一声,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儿子:“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尤兴海的问题,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岱承担这些。”
瞿末予慢慢握紧了拳头,他无处发泄的愤恨突然有了一个具体的指向。
“你这么聪明,其实你心里知道该怎么做,你不希望你爱的人怎样对待你,那就不要那样对待你爱的人。”瞿夫人轻声说,“无论你受过什么教育,无论S级alpha比普通人优越多少,在爱里人人平等。”
瞿末予闭上了眼睛。
平等,多么简单的一个词,却是这世上“知道”与“做到”之间相距最远的一个词。
“我先进去看看他。”瞿夫人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柔声说道,“阿岱,是我。”
屋里并没有回应,瞿夫人犹豫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沈岱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神色木然地抱着丘丘,仿佛怀中的孩子就是他与这天地间唯一的连接,除此之外,眼中再无他物。
瞿夫人感到阵阵揪心,她坐在了一旁,苦涩地说:“我看着你,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沈岱的目光飘了过来。他不知道正常人经历如此多的挫折,此时此刻会想什么,他的大脑好像暂时凝固了。
“但你比我强大,你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我不行,我保不住第一个,也没保护好第二个。”瞿夫人眼中的痛难以形容。
沈岱低头看了一眼酣睡的幼儿,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除了丘丘,什么都没有,他死死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在拯救自己。
“我们可以聊聊吗。”瞿夫人轻缓地说。
沈岱淡漠地说道:“我永远感激您,但您也是瞿家人。”他不相信瞿夫人不知道丘丘的等级,他身为丘丘的omega父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很清楚瞿夫人之所以帮他,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当他们的利益发生冲突,她肯定也优先考虑自己的儿子,这无可厚非,只是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在他的人生中充斥着最亲近的人的背叛。
“我不姓瞿。我姓梁,在我只被人记住是瞿夫人以前,我叫梁芮。”她好像对自己的名字感到有些陌生,喃喃重复道,“梁芮。”
沈岱的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我是瞿家娶的omega,不代表我认同瞿家的所有做法,因为我也深受其害。”梁芮的脸上浮现一层哀伤,“我一直想要帮你,你可以相信我。”
沈岱的脸上还是写着防备,对所有人的防备。
梁芮郑重地说道:“我是末予的母亲,我希望他好,但我也希望你好,他犯的错我不为他辩解,可有些误会我也必须帮他澄清。末予绝不是为了丘丘才想要你,我和他是同时知道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级,就是你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他怕你误会,也怕他父亲知道了会做什么,所以才决定隐瞒所有人。”
沈岱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相信,但真相一定有很多痕迹可以验证,全看你想不想要知道。”梁芮温言道,“我始终觉得你比我强大,比我聪明,比我抗压,比我有决断力和生存能力,我在和我的alpha的博弈中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我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和得到幸福的可能,你也要认输吗。”
沈岱的身躯微微一震。
第一百一十章
梁芮劝沈岱不要急着搬走或者做任何决定,先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始终是丘丘,沈岱看着孩子,强迫自己把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瞿慎逼他转让抚养权这件事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惊恐和对抗情绪,最原始的本能迫使他第一时间只想到逃跑。但他没有失控的资格,也没有退路和靠山,他只能靠自己,他不是不能惊恐,且必须对抗,只是冷静下来就能意识到这样帮不了自己。
他仿佛被投身一个又一个的战场,有的纷争与他有关,有的把他牵连其中,他试过迂回、避峰、逃跑、投降、装死,他清楚自己的渺小和弱势,从来不敢莽撞,可当所有自救的手段都不能阻止刀枪袭来,留给他最后的选项只剩下——战斗。
沈岱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静默了不知道多久,屋内只有丘丘轻浅的呼吸声伴着他,那仿佛是他从这个世界里听到的唯一的信号,证明自己还没有从俗世中脱离。
这时,耳边响起了几下敲门声,很轻微,很小心翼翼。
沈岱知道门外是瞿末予。
“阿岱,我知道你没睡。”瞿末予的声线布满了疲倦,“对不起,我刚刚又犯浑了,我不会标记你的,除非有一天你愿意。”
“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可是我又觉得你离我太远了。”
“我妈告诉我了,你洗标记的时候……”瞿末予倒吸了一口气,艰涩地说,“你当时一定很疼,一定很恨我。”
沈岱抬起头,看着门缝处漏进来的一道黄光,和那个徘徊其中的人影。有那么几年的时间,他期待能在星舟的大厦里偶遇瞿末予,哪怕只是看到一个信步走过的背影,此时俩人相隔一道门,他却连看着瞿末予的影子都感到揪心。人与人之间的变量怎么会这么大,当年他因为一个临时标记偷偷仰慕瞿末予好几年,那曾经苦求不得的东西如今却令他避如蛇蝎。
瞿末予背靠着门板,滑坐到了地上,凌乱的发丝和灰败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十分颓丧:“我一直不敢正视过去,不敢真正回头‘看看’我对你有多坏,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你真的会恨我。我本来……我本来想要给你最好的生活,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幸福。”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你所有的不幸,好像都是因我而起。”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