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卫生,准备拿睡衣去洗澡,推开卧室房门,看到池易暄背对着我站在墙根的脏衣篓前,手里拿着一件荧光色的衣服。
当我看清他手里拿着什么时,我头皮一阵发麻。
“你干什么?!”
我冲到他面前,夺回我的马甲,以及那根用细绳绑在衣服内里的水果刀。
“你动我的东西做什么?”
“我看你的衣服脏了,所以……”
池易暄回过身来,飞速抓过我的手,好像怕我会逃跑。他十分用力地握住我,紧张地问:“白意,你这些天都带着刀出门了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又看见他了吗?”
“没有!”我推开他往外走,他不依不饶追上来,“是不是啊?你和哥说啊——”
“我说了没有!你听不懂人话啊!”
我用力推开他,推得他向后踉跄,摔倒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抬起头失神地看着我,五官像拼图在打转,拼凑出欲哭的表情。
我胸口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一拳,一时间喘不上气,胃中欲呕。我头也不回地往房间外跑,跑进卫生间将自己关起来。池易暄很快就追了上来,在门外敲,我躲在淋浴间里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急促的敲门声变缓了,我哥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顺着我的指缝间往耳朵眼里钻,过了一会儿音调变低了,像从深井里冒出来的气泡,一串儿一串儿地鼓。
门缝下原本有一道黑影,是他的脚,堵住了门外的光,将它劈成两半,现在黑影消失了,光又连成了一道。我哥离开了。
夜的帷幕落下了。今晚我依旧睡的沙发,我将脸与身体转向靠背,一动不动佯装自己睡着了。
池易暄没再来打扰我。脚步声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他在地上躺下了,与我只有一步之遥。
房间变成真空,沉默如同黑洞。我知道他失眠了,因为我听见他在我身后翻来覆去地滚。
第103章
今天是周六,我起得比平时早,池易暄不用上班,所以没有跟着我出门。
送了两小时的外卖,眼看就要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我将电瓶车龙头一拐,径直开进一片老式小区。
这里和我与我哥住的地方很像,路两旁种了高大的梧桐,上下楼得爬水泥楼梯。
我骑到二单元门口停下,绿色的防盗大门年久失修,脱漆生锈,一拉就开了。我爬到三楼,按响了302的门铃。
门推开后,迎接我的是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方眼镜,开门以后说他还在吃中饭,等他吃完就可以开始。
他招呼我坐下,自己走到客厅的电脑桌前坐下,捧起盒饭,按动一下鼠标,暂停的电视剧就又播放起来。刚拿起一次性筷子,几粒米落在大褂上,他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食指将饭粒弹出老远。
一居室被他们改造成手术室,原本用作卧室的房间内摆着一张简易的手术床,装着黄色药水的玻璃药瓶挂在不远处的伸缩支架上,我猜测那东西一会儿就要打进我的静脉里。
我刚在电脑桌对面的简易折叠椅上坐下,门口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力度之大像要把门击穿。
医生吓了一跳,放下盒饭问我是谁。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妈的,你是警察?”
“不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都给你看过,我不是警察。”
他不明所以,小跑到门前,将右眼贴到门镜上。
“怎么他妈是黑的……”他喃喃道,继而提高音量,“谁啊?”
咚咚咚,敲门声更急了。
“说话!是哪位?”
“快递。”
对方终于回应了他。
这道男声刺穿了我的耳膜。医生将门稍稍拉开一条缝,我看到那条细细的黑缝一下就膨胀开——
池易暄狠狠一脚将房门踹开,踹得它飞速弹开,撞向墙壁。医生一下就退出好多步。
“你他妈谁啊?”
池易暄却像没听见似的,走进来盯了我一眼,随即环视四周,当他看向卧室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很少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恐惧的表情,他的脸色煞白,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鬼,眼珠因为惊恐而向外鼓,像是要掉出来。
医生冲到他身边将他往门外推,“滚!滚出去!”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哥,不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
池易暄被他推着向后退了半步,随后两只腿像是生了根,牢牢扎进地里,无论医生如何推搡他都纹丝不动。
他缓缓转过头来,医生似乎被他的表情吓到,强装镇定:“再不滚我报警了!”
我哥的神情很快就变了,眉毛拧成凶恶的倒八,脸庞一瞬间就涨红,心脏仿佛将他全身的血液都泵进了脑袋。
我看到他高高举起左拳,狠狠打进了医生的脸。
“哎啊!——”
医生痛苦地大叫,被打得脑袋都向后歪了歪,如果不是有脖颈连接,我怀疑池易暄那一拳可能会让他的脑袋像皮球一样飞出去。
他踉跄着后退,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池易暄弯下腰提起他的衣领,又是一拳下去。
“啊!!”
医生的鼻子歪了,眼镜掉在地上,碎了。
池易暄一言不发,抬起的拳头像上了发条,一刻也无法停止。
“哥!哥!”
我扑上去,试图将他从医生身上拽开。
“哥!”
池易暄听不见,他像头暴走的公牛,掐住医生衣领的手臂上青筋直跳,不管不顾就要向前扑。我手脚并用,强行将他从地上拖拽着拉出一段距离。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
池易暄到最后都没松开手,蜷起的手掌里是他从大褂上撕扯下来的一段布条,发白的骨节上覆着对方的血迹。
“我想回家了,你带我回家吧,哥,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我从他背后控制住他,听见他压抑又沉重的喘息。
“哧”——“哧”——
像濒死的野兽。
“哥,我想回家。”我低声说。
池易暄悬在空中的带血的拳头缓缓垂了下去。
医生躺在地上,被揍得半死不活。
许久后他才开口:“好,我们回家。”
·
302的房门敞开着,没关。池易暄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身后下了楼。电瓶车停在门栋前的草坪旁,我骑着它过来,现在只能骑它回去,但他却让我把车推到他的奥迪旁。
他把后座放下,硬是把我的电瓶车塞了进去。
回家的路上,他目视前方,开着免提,极其冷静地报了警,将医生团伙的作案地点告知警察。全程没有看我,也没有和我说话。
等我们开回家,我将电瓶车从他车里搬出来,他又默不作声地将后座还原。
依然和方才一样,他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身后,只不过这回是往上走。
爬到六楼,关上家门,他去厨房洗手。我心里直打鼓,跟了过去,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哥。”
流水声哗啦啦不停息,他将左手伸到水流下,一直放在那儿,人一动不动。
“哥。”我又叫了他一声,比刚才那声音量稍大一点。
池易暄流水下的手腕颤了颤,他将手收了回来,手背与骨节上的血污被冲掉了,只剩下他自己的伤口。
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颗番茄,拿到砧板上按住,再从抽屉内抽出一把细长的刀,将它切成块,动作很生硬。
他背对着我切菜,左手拿刀,动作时手肘在空中捣啊捣。
“哥,你和我说说话吧,你别不理我。”
我走到他身后,握住他一只手臂。
他的动作一瞬间就停住了,像发条转到尽头的玩具小人,泛着寒光的刀刃一半嵌进红色的番茄里,无力将它对半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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