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坐了十余人,女生们花枝招展,男孩们打扮时髦、Logo傍身。一名戴棒球帽的男孩迎上前来,勾我的肩、搭我的背,一副交好的姿态。
领班很意外:“你们认识吗?”
“当然了,能不认识吗?”他将我往沙发里带,领班不明所以,还真以为我和这群富二代称兄道弟。
灯球的光斑从墙面上旋转而过,刺得我眯了眯眼。沙发背靠着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一楼热闹的舞池,DJ在打碟、酒保在调酒、领班也已经离去。除非客人按铃,VIP包厢不会被打扰。
在场女孩、男孩的年纪与我相仿,他们都是小少爷的好友,我给他当司机那段时间见过其中不少人。我以为小少爷拉黑我以后,自己就不会再与他们有交集,没想到今天会在CICI俱乐部遇到。他们的意图都写在脸上,虎视眈眈将我打量。我不知道他们是得到了小少爷的旨意,还是自发性地想为他出一口气。我与他们在沉默之中对视,我知道今夜会比较难捱。
“小白,都进来这么久了,也不给我们点餐、点歌呀。”穿牛仔吊带的女孩坐在点歌台前的高脚凳上,脚踩恨天高,细跟上镶细碎水晶,她睥睨着看我,“不会还要我们来服务你吧?”
我前脚刚被他们按进沙发,后脚就弹射起立,戴上笑脸面具,拿起平板在他们之间游走,亲切地询问每一位客人需要什么酒水、小食。下完单以后,自觉站到点歌台前,将女孩从高脚凳上请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大屏幕最上一栏滚动起接下来几首歌曲的歌名。有人抢过话筒:“哎,是我的歌、我的歌!”
前奏还在播放,我听到他说:“他的记忆力是真的好啊,居然记得我们的歌单。”
另一名拿话筒的人接道:“小白是这样的啦,钱给得够,做什么都行。”
一群人哄笑开来,我跟着笑笑,尽量将自己隐身。
可惜他们并不给我这个机会。玩喝酒游戏时,有女孩说自己不胜酒力,男生们起哄着,反问她前天不是还把某某家的公子哥给喝吐了?几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最后将躲在点歌台后的我叫了过去,让我替她挡酒。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力无视掉她与朋友们交换着的眼色,只在她输掉每一局游戏时,替她拿起酒杯。
“小白你喝酒简直跟喝水一样啊,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她抱住我的手臂。
伏特加烧灼着我的喉咙,我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有人抢答道:“人家是专业的,把目标灌醉了、哄得高兴了,再开始行骗。”
我克制住翻涌着的胃,将酒杯放回桌前:“我没有骗过他。”
他们没料到我会回嘴,眼里的鄙夷不加遮掩。
“你放什么屁呢?”对方笑了笑,挑起一边眉毛,“你开着我们兄弟的车兜风、死乞白赖让他在你这办生日会时,可不是这么想的吧?”
一群人玩味地将我打量,随后他指着我兴奋地叫了起来,“哎呀!脸黑了,不会是被我说中,破防了吧?”
我不知道小少爷到底在他们面前说了我什么,起码我知道我说什么在他们眼里根本不重要。我闭上嘴,以为自己停止反驳他们就可以放过我,然而对方却来了兴致,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钞票,逗小狗一样拿到我眼前晃了晃,试图引起我的注意,然后将桌上一瓶未开封的烈酒拿起来,将钱放到桌面上,用那瓶酒压住它。
歌曲的伴奏中夹杂着他们不怀好意的调笑:
“一瓶三万,怎么样?哥几个对你够好吧?”
“我很好奇,三万能抵你几个月的工资?”
“你别小瞧人啊!之前就听说小白是CICI的销冠,他才瞧不上你这点钱。”
“那就再加。”他又拿出了钱包,“再加两万,够不够?”
“笑死啊,谁他妈缺你那几万块……”
“哎呀!你们快看,小白真去拿酒了,他不会真的要喝吧?”
“都跟你说过啦,只要钱到位,做什么都可以……”
嘈杂的包厢终于安静下来,我闭上眼、仰起头,平时喝水都没有这么猛。烈酒滑入食道,流过的地方像要烧起来,能感受到胃的轮廓。我想我今晚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当我将空酒瓶放下时,他们面面相觑、一声不吭,仿佛吃了瘪。我打了几个酒嗝,将手背挡在嘴前说着不好意思,弯下腰拿起桌面上的那沓红钞票,拉开外套拉链,收进胸前的夹层口袋里。
我在他们的注视下坐回沙发,拿过平板询问他们还要不要点些什么,顺便推荐了一嘴CICI的新品。他们冷眼瞧我,感叹着:“你是真不值钱啊。”
我扬起笑脸,“这不是值五万块吗?”末了不忘站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啊。”
他自讨没趣,张嘴好像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只是翻了个白眼。
第94章
酒液在胃袋里翻滚,咕嘟咕嘟地响。这辈子还没有这样喝过,这样一瓶烈酒能够我和我哥喝俩月。我瘫坐在沙发里,调动着食道附近的肌肉,尽力抑制住呕吐的欲望。
再熬几个小时这些人就会离开了,我闭上眼缓神,希望他们可以在剩下的时间里继续无视我。
心脏像是被打了强效兴奋剂,凶猛地撞击着我的胸膛。我知道这是由于酒精,它们正在被我的胃逐步吸收,尽管我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多的高度烈酒。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思维处于随时要掉线的边缘。我撑在沙发垫上,勉强支起身体,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要给我哥打个电话,请他一会儿来接我。
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下了吧。我很怕自己喝死,可是他也很累。
搬家以后,我们住得远了,池易暄每天五点钟起床,为了躲避早高峰,天还没亮就要朝公司出发,早餐放在副驾,等红灯的间隙吃上两口。
我迟迟按不下拨通,无论如何都无法叫他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来接我。那样太自私了。
眼皮有千斤重,我不敢闭上,怕酒精中毒死去,又不想离开,怕拿不到小费。烈酒不过才下肚一刻钟,我身上就冒起了冷汗。
猝不及防地,我的手机被人夺走。
“喔——原来是找到下家了!”
抢走我手机的男孩大呼小叫着,将它递给周围的朋友们,他们好奇地传阅起来,对着手机屏保指指点点,笑嘻嘻地说:“还挺帅的呢。”
我的屏保是我为我哥在威尼斯拍下的照片。我咬紧后槽牙,扶着沙发靠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给我……”
他们分裂成重叠的人影,嘲笑我时指向我鼻尖的手指头复制成了三根。
“你的新金主知道你在外面接活吗?”
“真要是金主怎么可能让他在外面陪喝?明显也是一穷逼啊。”
“不会是你在倒贴吧,小白?”
“手机还我……”我踉踉跄跄扑上前,没想到扑到的是幻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倒贴?还真有可能!”
“半斤八两,什么锅配什么盖。”
“你到底图他什么呀,小白?”
“我知道了!我知道图什么——图人家活好!”
“哈哈哈——”
有人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沙发上扯起来,“我给你钱,下次你带他出来,让我也试试呗?”
我眼皮都没撑开就拿脑袋往他身上撞去,耳边传来一声哀嚎,我抬起头看到对方捂着肚子滚到了地上。
其余人转过头来,怒目而视,四、五只手紧接着朝我扑了过来,我一下就摔倒在地。他们来喝酒是假,想揍我是真。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我蜷缩起身体,死死捂住胸口。
有人踢到我的胃,踢得我张口“哇”一声吐了出来,刚喝下去的酒被我吐出去大半。
呕吐物溅到了他们的鞋上,攻击停止了,他们嫌恶地退到一边。
我躺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耳边隐约传来我是不是死了的讨论声。有人朝我靠近,试探性地踢了我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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