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只是想这样和他慢慢走,无论是踩过厦门夏夜的月光,还是寂静凄凉的医院走廊,无论是不是以兄弟的身份,我都想陪他一起。以前我好恨弟弟这个身份,以为它是横亘在我与池易暄之间的大山,现在我却无比感激它,感谢它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为他削一只苹果、洗一次内裤。
二十三岁的我,现在却在为衰老提前演习。如果能有他陪伴,死亡也不再显得可怕。
第61章
池易暄的恢复速度较为理想,自从医生同意他吃半流食以来,我每天晚上都会回一趟家,把第二天的饭菜备好,装进保温桶。病号餐准备起来不麻烦,我熬上一大锅粥,再从菜场买回剁碎的鸡肉馅,掺点淀粉,加点盐和胡椒调味,和蔬菜粒一起放进煮锅。
煮粥时我再给他蒸一碗鸡蛋羹,切点苹果和橘子放进饭盒。
池易暄虽然老是喊饿,但他的消化功能还没恢复,每次都是吃上四五口就说自己饱了。我像喂小孩似的,拿着勺子坐在他床边,让他“啊”地张开嘴,每次都能再喂下一半——不过这不是因为他听我的话,而是病房里一堆人看着,隔壁床的老太太每次都开他的玩笑,说他偏要弟弟喂饭才肯吃。池易暄难堪得不行,从我手里夺过饭碗,好让我住手。
“早这样不就完了吗?”我从饭盒包里拿出新切的水果,插上叉子摆到床头柜上,“非得要我喂,不听话。”
池易暄捧碗的左手朝我颤巍巍竖起一根中指。
喂完饭以后,我将碗筷收拾好,风风火火地回家备餐。临走之前他让我今晚回去睡,说这儿陪床用的折叠床不舒服。
我说你那小沙发我都睡了一年了,睡哪儿都一样。
其实我只是想呆在他身边。
回到家撸起袖管就开始揉面团,我打算给他换个花样:蒸了一锅馒头、再煮上一锅菜汤。备完餐不忘将厨房打扫干净再打车回医院,可谓是披星戴月。
刚走进病房我就发现池易暄在回工作邮件,我上前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让他躺下,再把挂在窗户口晾干的内裤、袜子收好。
等到病友们都睡下了,我像往常一样拿出笔记本电脑,搁在大腿上开始工作。
“你在做什么?”他轻声问我。
“工作。”
“CICI的工作?”
“对啊,你这次生病住院可把我上次从你们公司赚到的钱给榨干了。叫你天天喝酒,你要是少喝两口,我们现在已经有去罗马的往返机票了,知道不?”
池易暄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的银行账号是多少?我给你转过去。”
我吓一跳,没想到他当真了。
“我开玩笑的,我不缺钱。”
“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微信里还有点钱……”
“真不用!我逗你玩的,我真不缺钱。”我将电脑屏幕转向他,给他看了一眼我写的Word文档,“马上又能再赚笔大的!”
他抻直脖子,刚想要瞅几眼,我怕他真看清楚我这种非专业人士写出来的活动策划方案后要笑掉大牙,赶忙将笔记本转回面前。
“你们跨年夜要办什么活动?”
这是池易暄第一次问起我的工作,我告诉他:“有个跑车俱乐部要做活动。”
“你还认识跑车俱乐部的人?”
“我当然不认识,是他们之前去CICI喝酒,我耳朵尖,偷听到他们要成立俱乐部,我就赶紧去毛遂自荐。我告诉他们刚成立俱乐部不得找个地方庆祝一下?正好不久之后就是跨年,我们CICI有香槟、有美女,还能给他们设计邀请函,肯定能够衬得他们俱乐部高端大气上档次。”
“跑车俱乐部的人都是什么样的?”
“就一群小富二代呗。”
“他们会想要什么主题的活动?”
“主题?主题不重要,网红够多就行!”
说完我俩都笑了一阵,池易暄夸我:“你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拉到。”
“只要脸皮厚,没什么办不成的事,我现在可是我们市场部门的总经理。”
池易暄很意外:“真的?”
“当然了!我就按你上次教我的方法去找黄老板谈判,他同意给我升职,还给我加了一千的底薪。”
“一千?怎么也得给你加个三五千吧,毕竟是总经理。你现在底下有多少人?”
“没人。”
“什么意思?你不是总经理吗?”
“我确实是总经理啊,我管我自己。”
池易暄的眉心困惑地皱起,“你们市场部就你一个人?”
“对啊。”
“……”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加了底薪也行。”
“是吧?我也觉得不错!”
“那你以后是不是就能少上点晚班?”
“对,我和老板说好了,活动筹划时就不用去当男模。”
池易暄说挺好的,这样能少喝点酒。
“你也少喝点,成么?现在是阑尾,下次可就不知道是哪儿了。”
他笑着说知道。
我为他把被角掖好,将窗帘拉上。他偏过头来看我工作,我将笔记本屏幕压低,轻声叮嘱他快睡下,他便将手臂收进温热的被褥下,听话地闭上眼睛。
很快他就睡着了,呼吸声变得平稳,好像在做美梦,眉心舒展开来,五官线条变得柔和。
我想起来今早医生告诉我池易暄还得再住院观察几天,于是拿过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阑尾炎手术后他只向公司请了一周假,我担心他急着要出院,打算在他之前先把下周的假请好,到时候他就算不情愿也得乖乖在医院躺着。
刚一打开就看见Cindy发来消息,问他身体情况怎么样。
我以池易暄的口吻告诉她恢复得挺好,就是还得再休息一周。
她很快就回复了我:你之前请那么多病假时我就叫你去医院看看,怎么非要等到穿孔了才去?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池易暄也就只有这一周请过假而已,哪来“那么多病假”一说?压榨人的血汗公司,赶紧倒闭算了!
我回复她:也就请了几天而已。
对面显示输入中,过了一会儿Cindy发来了问号表情包:你的年假都快用完了吧!还说不多?
我哥每年都有好几周年假,他这种工作狂压根儿就不休息,怎么会用完?
我瞥了眼病床上沉睡着的池易暄,背对着他面向窗口,望着Cindy的头像,心里忽然打起鼓来。
我退出与她的聊天框,在搜索栏敲下“请假”两个字,瞬间弹出十多条相关聊天记录。
这个词在过去半年内高频地出现在他与领导的对话里,点开发现他每次都和公司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假在家休息。
我翻看起日历,在他所有请假的日子里,我几乎都在家睡觉。如果他中途回来,不可能不被我发现。
寒意顺着脊椎向上爬去,我头皮一阵发麻。
过去半年来,我都没有发现过异常。他总是西装革履,快天黑了才回家,除了状态醉醺醺的。我以为他是在应酬,可每次问起他的项目进展,他都显得迟钝。
我将手机攥紧,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池易暄。
哥,你是因为我才病倒的吗?
他在强效止疼药的作用下睡着了,睡得很沉,好安静,好像不再痛苦。
池易暄刚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时,我曾问医生人为什么会得阑尾炎,她回答我是概率问题,不过工作压力大、酗酒熬夜的人得的概率会高一些。她问我:“你哥是这一类人群吗?”
“是。”
“喝酒熬夜到什么程度?”
“熬夜是天天熬,喝酒几乎每周一次,每次都能醉倒。”
“那不行,太多了!”她自言自语地感叹着,“真是太危险了,怎么会拖这么久才来?”
现在我才知道原因。
是因为他很能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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